鄂中无大将“时势造英雄”黎协统掌帅印
随着汉阳、汉口相继光复,“十八星旗”在武汉三镇上空飘扬,建立革命政权乃当务之急,但革命主角都未置身现场:孙中山在美国筹款宣传,黄兴赴香港募资联络。公推的革命军总司令蒋翊武和候任鄂军都督刘公杳无音信,踪迹全无;实际指挥起义者大多威望不足,缺乏号召力。这些光复武昌城的革命党人聚议组建湖北军政府之际,发现自身面临群龙无首局面。解决问题之道是另行推戴具有资历和背景之湖北籍人士出面主持。有人建议吴兆麟出任鄂军都督,吴当即自谦“官太小,压不住台”,表示“打天下尚可效力,坐天下实以难当”;又有人属意于湖北咨议局议长汤化龙,但众人皆称此公“素与革命无涉”,汤也坦言“本人不谙军事”,建议都督应从军界遴选可负重望者担任,如此方可拒南下清军于武汉三镇之外。于是有人提名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出任都督。与会者展开激辩,多人认为黎氏不但非革命党,且更公开反对革命,怎能让这样的人领导革命呢?然而另有人指出:选非革命党人做都督,表明革命党心胸开阔,能吸引更多人来参加革命;再者,黎氏向为湖北军人爱戴,拥有相应地位。大家说“言之有理”。十月十一日,湖北军政府宣告成立,黎元洪就任都督,改国号为“中华民国”,武昌阅马场咨议局为湖北军政府都督府临时办公地。十六日黎明,黎元洪在阅马场举行祭告黄帝和革命誓师典礼,演讲中誓言“矢志恢复汉土”,并声明“请中山先生到湖北来领导革命”。
【黎元洪“被出任”军政府都督始末】黎元洪受过现代军事的训练,治军有方且待部下宽厚,也颇受士兵爱戴,人称“忠厚长者”,但不主张革命。武昌事发当晚,黎曾进行过反击,据说还手刃了一名来劝他起义的革命党人士兵,并警告部属“不得参与胡闹”。当情况急转直下而利于起义者时,黎元洪便躲藏起来了。革命党人决定拥戴黎元洪为领袖时,才发现黎已不见踪影。吴兆麟派人四下寻找,终于在其部下家中找到了这位候任“最高长官”,据说当时他“正躲在床帐后打抖”。革命党人表示要委任他做“新政体的都督”,还留着辫子的黎氏则说,革命党人闯的祸已经够大了,趁清廷援军尚未抵达赶快罢手回营。在被“迎驾”的革命军“护送”前往咨议局途中,黎元洪一再表示“我非革命党,担当不起这样的大任”,但护兵回答“去不去,都得去”,几乎是将他架到咨议局。当众人推举黎元洪为都督时,他口中连呼“莫害我”,不论周围人好说歹劝,就是不在安民告示上签字,结果被惹恼的张振武拔枪顶住黎的脑袋逼他签字。黎仍表拒绝,随后便干脆改为端坐无语,此时又有人扬言要杀掉他,幸好被汤化龙、吴兆麟及时制止。耗到最后,黎的态度开始软化,因为对革命党人的成就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当这个都督就面临身首异处的结局,终于十分勉强地“履行了手续”,成为鄂军政府“名义上”的都督。几日后,汉口、汉阳两镇也落义军之手,革命势头正猛,民众情绪高昂,黎元洪剪掉辫子,以一头短发的新面貌进入“行使职权”状态,做起了“真正”的都督。黎元洪在出任“中华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后,上书萨镇冰书谈及当时情形:“洪当武昌变起之时,所部各军均以出防,空营独守,束手无策,党军驱逐瑞督出城后,即率队来洪营,合围搜索,洪便衣匿室后,当被索执,责以大义,其时枪炮环列,万一不从,立即身首异处,洪只得权为应允。”
黎元洪
一九一一年十月
孙中山丹佛喜获起义告成决意致力“外交疏通”欧美优先
武昌起义当天,孙中山正在美国大地旅途之中,从西海岸乘火车前往中东部,准备向当地华人华侨团体募捐,十月十一日抵达科罗拉多州丹佛市。几日前,孙中山曾接黄兴密电,但因密码本随行李托运而未得破译,及至旅馆方读得内容:“居正由武昌到港,报告新军必动,请速汇款应急。”鉴于孙氏当时并无款可汇,遂回电指示“暂时勿动”。由于连日奔波穿梭美国各地,忙于集会募捐筹款演讲,旅途劳顿且力乏精疲,电报未发即入睡安眠,次日临近中午方才起床。孙中山在去餐厅用膳途径回廊时,顺手在报摊上买了份报纸,醒目标题映入眼帘:“武昌为革命军占领!”读罢新闻孙中山惊喜万分,意外消息使其心情难于意表,如果此时即刻启程,则二十余日可抵上海“亲与革命之战”。但是,孙中山却另有考虑,认为应该首先去争取国际支持,因为“乃以此时吾当尽力于革命事业者,不在疆场之上,而在樽俎之间,所得效力为更大也”。于是复电黄兴告知“暂不返程”,先决意从外交方面致力,“俟此问题解决而回国”。孙中山随即展开美欧外交疏通之旅。
【美报刊关注武昌革命《纽约时报》称“恐将结束满清统治”】美国各大媒体关注中国时局的突变,其中《纽约时报》在十月十三日、十四日连续刊载驻汉口、北京、东京、伦敦等地记者发回的消息和评论。发自汉口的文稿《武昌爆发反清革命,共和政体有望建立》中说,数月以来“困扰清国政局的革命形势终于明朗化”,湖北新军发难是“一个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有计划的革命运动”,并认为“如不发生意外,著名流亡革命家、反清革命领袖孙中山可能被推选为民国总统”。关于清政府的反应,在发自北京的《大清政府紧急调兵支援汉口前线》一文中写道:“大清政府意识到湖北革命已达到非常危急的关头,急派陆军大臣荫昌将军率军支援平乱前线……仓皇逃逸的湖广总督瑞澂已接到立即返回原地的命令,并称如他不能收复武汉将受到朝廷严惩。”一些报道中还对起义新军保护外侨的做法表示满意,称“义军已命令要对外国人的生命和财产实行保护……湖北义军统帅发布了一条特别公告称,凡违反上述命令者立即处死”。
图为一九○一年《纽约时报》对《辛丑条约》的报道
孙中山(二排左六坐者)在美国旧金山推动革命时期与当地同志的合影
宣统三年十月
湘革命党继鄂而起义军首领殒命内讧立宪派谭延闿督政湖南
两湖反清运动实为一体,武昌起义策动者中湘籍人士不在少数。鄂新军发难后,长沙共进会会员焦达峰和陈作新起而响应。十月二十二日,焦、陈等以放火为号,率士兵从小吴门蜂拥入城,直冲抚台衙门。湖南巡抚余诚格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大门对迎面而至的新军作揖表态:“诸位革命,兄弟双手赞成!”随后便在乱中化装溜之大吉。旧军统帅黄忠浩可没那么幸运,新军士兵平日就对他恨之入骨,不待说话就被起义者连拖带拽弄到小吴门给杀了。湖南宣布独立,焦达峰、陈作新被推举为军政府正、副都督。湖南立宪派人士成立了参议院,咨议局议长谭延闿兼任议长,规定军政府都督的命令只有经参议院盖印方可生效,焦都督被“空壳化”了。同盟会代表谭人凤二十六日抵达长沙,不允许都督大权旁落,提出取消参议院。拥护和反对者争论激烈,谭延闿为此去职。焦达峰、陈作新原本资历薄浅,再加年少气盛,招致众多居功将领和当地士绅不满。三十一日,部分觊觎军政府首长大位的军官发动兵变,进攻都督府。焦达峰佩刀出场,准备对话,不料刚站定便被射杀。差不多同时,闻讯前来镇压的陈作新也在途中被叛军杀害。湖南省独立仅一周有余,起义两领袖便于内讧中丧命,最后各方推举谭延闿出任湖南军政府都督。
【宋教仁“革命三策”武昌实践同盟会取中策获成功】鄂军武昌义举是宋教仁所谓“革命三策”之试验场。一九一○年,宋氏提出针对清廷革命三原则:“革命宜居中而不宜偏远,革命时期宜缩短而不宜延长,战争地域宜狭小而不宜扩大。”三原则具体化即:以攻占北京为目标的中央突破为上策;在长江流域各省发动同步起事,而后成立革命政府展开北伐,是为中策;据边地以图日后进取为下策。此乃宋氏“革命三策”。鉴于上策操作难度大而下策实践证明行不通,唯取中策也。宋氏意见获得黄兴、谭人凤、李肇甫、赵声等支持,遂于一九一一年春在日本东京召开同盟会十一省分会会长联席会议,决定七月在上海成立宋教仁、谭人凤、陈其美领导的“同盟会中部总部”,目标锁定于湘鄂两省,伺机寻找实践“革命中策”时机。
湖南军政府都督焦达峰
一九一一年十月
湖南军政府副都督陈作新
皇室首尾不得顾袁世凯复出北洋军头“只认袁宫保不识清廷”
清政府于十月十四日下谕旨,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兼办剿抚事宜;二十七日再降旨任其为钦差大臣,节制湖北水陆各师。袁氏结束两年有余“洹上垂钓”的韬光养晦,重返北京政坛。武昌炮响,京城骤乱,宣统年幼载沣摄政,宫内太后高官,不是无知者便为昏庸懦弱之辈,派去“灭火”的陆军大臣荫昌,虽留学德意志,但无奈才智有限,难以抵挡势头正旺的革命军。奕劻、那桐、徐世昌等,借各国驻北京公使团“非袁不能平乱”之语力劝隆裕太后及诸皇亲权贵,启用一九○九年初被令“回籍养疴”、正在彰德疗“足疾”的袁世凯,以解燃眉之急。不得已,载沣于十四日授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兼办剿抚事宜,“除湖北军队外,荫昌所率各军及水陆援军,亦得会同调遣”。袁氏深知,朝廷当前“非己不可”,决定把握东山再起之契机。仅任湖广总督的职权太有限,且旁边还有个钦差荫昌,因此袁氏并不为所动,以“足疾未痊”辞谢任命的同时,请奕劻的密使徐世昌向朝廷传达“平叛剿乱”六点主张:开国会,组责任内阁,宽办鄂肇事者,解党禁,总揽军权和军费保障。“袁六条”可谓满朝皇亲国戚的“清算书”。此时独立风潮已由湖北向各省蔓延,汉口革命军兵锋北指,阵脚大乱的载沣只得再次向袁氏让步,授钦差大臣并召回荫昌。三十日,袁世凯离开彰德南下湖北督师。袁世凯小站练兵构建了北洋军队系统,各级将领多为小站旧人,对袁氏敬仰拥戴、敬畏有加,内心“只知有袁宫保而不知有大清朝”的情节根深蒂固。袁世凯隐居养疴的河北彰德,乃京汉铁路必经之地,信息传递灵便迅捷,袁氏虽对外采取“疗疾不问政事”的低调姿态,然实则朝廷决策大计却多有预闻。行走于皇城的奕劻、那桐、徐世昌,供职京畿的大公子袁克定等,是袁在北京的“消息源”;不时轻车简从到彰德“探病”的冯国璋、段祺瑞等北洋派大将,则是传递各种政坛内情和消息情报的“信使”。陆军大臣荫昌领命统帅的“平乱军”,大多为袁氏昔日旧部,其中后续主力督师者便是冯国璋。南下部队每经彰德,统帅必去“看望老首长”,聆听指教。冯国璋赴鄂途中驻足彰德,袁世凯对他说,我军“饷械未到,人员未齐,脱令出师太骤,万一偶有失利之处,则关系大局,实非浅鲜。是非筹备周妥、计出万全,断难督师进攻”。授意冯国璋的部队“慢慢走、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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