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刘歆亦正指此耳。①
钱氏此言,盖未深考。刘歆以古文家而言微言绝大义乖,是益可证有微言大义之存在,然其所谓微言大义,实非指《左传》五十凡而言。五十凡皆言例,或礼制,如隐七年《传》“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故薨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以继好息民,谓之礼经”,庄三年《传》“凡师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若此之类,不得当大义,更不得当微言。且五十凡皆着在传文,若刘歆所言之微言大义果指此五十凡言,则焉得谓微言“绝”大义“乖”?刘歆古文,其言微言“绝”大义“乖”者,正指《公》、《谷》之言《春秋》者耳。《汉志》本于刘歆,而其言曰:“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基事实皆形于传,是以隐其书而不宣,所以免时难也。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谷梁》、《邹》、《夹》之传。”②是亦承认有口授口说之义也,然以为弟子之得口授口说,退而异言,是以微言绝大义乖也,故《让太常博士书》又责云:“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③正以《春秋》虽有口说,而延缓弟子异言已乖绝,然《春秋》所贬损之“事实”皆形于《左传》,而博士以《左传》不传《春秋》拒立学官,故刘歆责以背传记非往古也。是《春秋》之有微言大义,何可议哉。钱氏又以《孟子》、《公羊传》、《史记》、《繁露》皆无微言大义之称,而遂以此四字属之古文家,此亦所谓但考其名不考其实者也。如上所说,则刘歆之称微言绝大义乖,正指传《春秋》者言(包括《公》、《谷》),是当时《公》、《谷》经师口说当有微言大义之称,或至少亦当有所指,有其内容也。然则微言大义何谓?皮钖瑞云:“所谓大义者,诛讨乱贼以戒后世是也。所谓微言者,改立法制以致太平是也。”①熊十力谓:“大义者,如于当时行事,一裁之以礼义,家铉翁谓之因事垂法是也……微言者,郎夫子所以制万世法而不便于时主者也。如《公羊》之三科九旨,多属微言。”②熊氏所言大同于皮氏而较精,于当时行事一裁之以礼义,郎所以诛讨乱贼以戒后世也。制万世法而不便于时主者,卽改立法制以致太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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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勰《文心雕龙,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