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马努埃尔时,他正站在自己的棺材——硕大的木箱,白缎衬里,包着软垫,竖着靠在圣塔玛尔塔·德·里巴尔特梅教堂墙上——旁,四个朋友陪着,静候钻进棺材的那一刻。
圣塔玛尔塔位于西班牙最雾气弥漫、神秘莫测的角落米尼奥河谷,是个只有几座零散分布的农庄组成的小村子。马努埃尔是个老采石工,独眼,49岁,前臂上文着一颗心加L-O-V-E四个字母,来自附近的大教堂城市、西葡边境的图伊,参加圣塔玛尔塔节最令人瞩目的宗教游行。
“我有胃癌,很严重。”他告诉我。别人步行,甚至跪行,他却要躺在棺材里被人抬着走。“我拼命祈祷,终于活了下来,创造了小小的奇迹,所以,我来还愿。”
别人告诉过我:圣塔玛尔塔·德·里巴尔特梅的抬棺游行是集中诠释加利西亚宗教与迷信两大特色的最好方式之一。我来这里,是想弄清一个问题,其难度跟加泰罗尼亚人或巴斯克人的问题相比,即使不更胜一筹,至少也相差无几:身处西班牙最偏远地区、历史上最遭冷落的加利西亚,为何不像他们那样对马德里持不信任态度?为何乐意做西班牙人?毕竟,它也有自己的语言,五分之四的人说加利西亚语,比巴斯克语的使用率高得多。它也有值得骄傲的文学与文化。从地理位置上看,它比巴斯克或加泰罗尼亚离马德里更远,遭的罪自然更多。几个世纪以来,直到前不久,它还意味着贫穷、饥饿和移民。它跟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齐名,属“老牌自治区”,却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人自称民族主义者,三十分之一的人想独立。在加利西亚,没理由认为这里居住的不是西班牙人。
圣塔玛尔塔·德·里巴尔特梅不谈政治,谈的是生命和灵魂。赶来为马努埃尔抬棺的一位朋友说:“他向圣塔玛尔塔祈祷,癌症还没要他的命。”
我问他,决定抬棺前,有没有先称称马努埃尔有多重。“68公斤,”他说,“我们会尽量抬稳,别把他摔了。”
石砌的教堂内,善男信女们排着队,推推搡搡、吵吵嚷嚷地往圣塔玛尔塔彩像身前挤。玛尔塔是拉撒路的姐姐,曾施舍给耶稣一顿晚饭。满面倦容的男子冲着麦克风喊:“叫人听见,成何体统!这哪儿是教堂,简直是菜市场!”可人们还是一个劲地往前挤。酷暑难当,人如蝼蚁,密密匝匝,一个个怒气冲冲,大呼小叫,汗如雨下。
有些人——老人、妇女、儿童——罩一件奇怪的短款透明纱袍,看起来像衣着宽松的仙女,尽管谁也没特别在意。大多数人手捧细细长长、一人高的黄蜡烛,火苗用折成锥形的白色卡纸护着。有些人的祭品是在教堂外的流动小摊上买的。圣像底座前的祭品堆积如山,做成臂、腿、踝、头、胸、乳、腹等模样,泛着黄,越堆越高。善款箱里的投币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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