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总有这么一种感觉,每当自己接近瓷器的时候,总有一丝质朴的暖意淡淡袭来,总觉有一种被历史文明光彩相映照的圣洁。这种感觉有时可能被夸大,谁家没有点瓷碗、瓷杯、瓷瓶、瓷盘,都是家常之物。虽然我国古代制瓷有官窑、民窑之分,官窑系宫廷开设,瓷制品光润细腻,图案及瓷彩发色讲究,有不少画意乃出自名家手笔:民窑则是民间设窑而制,其瓷制品批量大,制作欠精,一般多为布衣百姓所用的日常器具。不管是官窑民窑,人们喜爱瓷器是因为它雅洁之中所蕴含的平常与质朴。用餐之瓷碗,饮茶之瓷杯,插花之瓷瓶,常亲近在手边、嘴边。其观赏性有之,但更多的是实用。自古至今,那瓷质的杯碗盘碟总比那些瓷瓶、瓷观音之类的供设品产量大。
瓷在日常生活中易损、易碎,这是瓷之贵的一种体现,但是,瓷制品一窑窑不断地产出,这又觉得瓷也贱。贵贱本来就是一个对立统一的定式,如果偏爱与猎奇的人多了,瓷的天平就会向一方倾斜。如今时兴玩古,很多人为讨一个风雅,把家中上了点年纪的坛坛罐罐全供奉了起来,给它们以身价。一些文物店、古玩店老板也常挨家挨户淘购瓷玩,有时在寻觅中发现某个布衣老太捧着个青花旧瓷碗用饭,也要上前问这问那,横竖会出个老太感到实惠的价钱去购它下来。
于是如今城内不少这类店堂的博古架、橱柜里面,高高低低尽摆放着这些旧瓷器。瓷器从“仆人”的角色一下全转换成了贵客,并且十分心安理得地任人的目光一遍遍来仰慕、抚爱。我常常这么想,上了年纪的瓷器如不在年青时被毁身,老来必定有福。至少不会再无休止地去劳碌一生。可以被主子找个雅致的地方颐养天年,显示一下“瓷门家族”应有的名声。不过,能在千万个流逝的日月挨到可以被人作为古董的年纪,身上没磕没碰,无“病”无“疾”,这本身就是造化。玩瓷者讲究的就是瓷器“口无裂缺,身不挂线”的一种饱经沧桑后持有的完美,这完美对易裂易碎的瓷器来说一辈子难能可贵。
我家中的那些瓷器还远远未够上被人目光敬奉的资历。说来这些古瓷器大多是过去的家常器具。不过,这平常年轻也很好,风华岁月多为人承担些实在事,何必过早地追慕身价,去充当老资格的玩物丧他人志。
但是,在如今的古玩收藏中,书画和瓷器毕竟是一个大门类,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和艺术性,值得后人去不断研究和探寻。中国的陶瓷工艺有五千年的文明史。瓷器在中国人的眼里,是一种雅俗同好,赏用兼备的东西。千百年来至今,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及各阶层人士,都对瓷器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我痴迷收藏近四十年光阴。藏瓷算是仅次于儿时就痴迷的集邮之后的另一项早期爱好。回首多年来曾一度痴迷明清瓷器,为淘宝走南闯北在各地古玩市场摸爬滚打,有收获,但也有无数次“打眼吃冲”,白丢了不少冤枉钱的经历。有很多回我真有点想不明白,为何我对寻瓷觅宝如此心仪,却往往难得盼来那回眸一笑。后来我才明白,收藏古瓷器所谓的悟性少不了这两点:一、需在博古览物的历练中多长眼力,提升收藏品位;二、需永远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去待物藏物,所谓“无欲则刚”。这两点解决好了,你眼里的好瓷器就有可能与你不期而遇。
静心检点我多年来所藏的近百件历代瓷器,真正可作久藏的只有三件:一件康熙青花人物瓷盘,一件清初青花瓷笔海,一件清同治粉彩鸡缸杯。有意思的是,这三件经我多年藏瓷精挑细选后的瓷玩,竟然都有些不大不小的残次。但何以让我这番珍视呢,这里面可能是凝聚了我觅瓷经历中的种种曲折与体悟,自然也含有我一份个人偏爱。
先说说那件清康熙“婴戏图”青花人物瓷盘。此物还是八年前我从安徽歙县老街所得。说到歙县这个地方,是古徽州府治所在,是徽州文化及国粹京剧的发源地,也是文房四宝之徽墨、歙砚的主要产地。安徽歙县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可知一斑。
那时,我们苏州一行古瓷收藏家组织去安徽黄山和宏村古民居游览。回苏州时途经这古徽州府地歙县,听这里的人说县城老街上有多家古玩店经营古董瓷器。大家顾不上吃饭便兴冲冲地一起前往。说来也巧,在这县城老街东首一家古董瓷杂店,我与几位藏瓷同好在那里经一番番挑肥拣瘦,最后,大伙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锁定在了一件青花“婴戏图”人物瓷盘上。招呼中,店老板从柜中拿出了瓷盘让大家细看。此瓷盘口径约20公分,在盘碗类中属中等尺寸。瓷盘上的青花发色沉稳且亮丽,盘中绘一少妇与小儿在园中戏乐之情景,其笔墨率意,以一种变形的笔触将人物戏乐中那种喜形于色的活泼形象进行了艺术夸张和概括,因而也折现出了一种康乾盛世国泰民安的景象。瓷盘胎骨坚密,瓷质光润,盘后还有“桃子”形的画押款。此瓷盘子属典型的康熙瓷应无多大的疑问。但美中不足的是,此瓷盘的下口沿有丝浅浅的挂线。也许正因为存在这么一点儿残次,与我同来的几位瓷友都对是否购买这件“残瓷”犹豫了起来,此时只听得大家在七嘴八舌间夹杂的一片惋惜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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