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蒙·海耶:白色死神
罗杰·莫尔豪斯
仔细打量照片,恐怕会令人感到相当困惑。你会发现照片上的这张面孔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人:脸部光洁,带着些许孩子气,几乎就是一副天使的面容,两眼间距不大,双唇饱满。再看他的身高,对于他年轻纯真的印象也会增加几分,1.60米(即5英尺3英寸)的身高比他拿的步枪高不了多少。而他居然是二战时杀敌最多的狙击手,也是所有大规模战争中经确认的杀敌数最多的狙击手——同伴们称其为“白色死神”,这自然令人难以置信。
尽管西蒙·海耶声名远播,但他一直保持着单纯的本色。他于1905年出生在芬兰大公国南部的一个名为劳贾福的小镇附近,当时芬兰大公国从属于沙俄帝国。海耶在家里八个孩子中排行老七。他的早期生活是在家庭农场度过的,日常工作就是打理甜菜地和林地,也养一些马匹及其他牲畜。正是这些工作,他学会了自力更生,这些基本技能在他后来的战斗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沙俄帝国于1917年灭亡后,芬兰独立战争爆发,海耶和同时代的人一样,极富爱国热情。几年之后,他被征集到国民警卫队,当时他年仅17岁。海耶性格安静、矜持,可以说看上去毫不起眼。但是很快,他在当地及其他地区的各种射击比赛中获得无数奖项并被冠以“神枪手”的称号,足以证明海耶是一个射击天才。1925年,海耶应征到芬兰陆军,服役期长达15个月,并且提升为下士。1927年,他离开军队,回到了家庭农场。其后,他对于命运的安排全然不知。
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芬兰和其他在沙俄帝国灭亡后独立出来的国家一样,局势动荡不安。苏联政府主要透过自己的意识形态的棱镜来看待外部世界,即转变敌人和扩充领土,然而这种革命性的思维中也充斥了大量过时的沙俄民族主义。比如芬兰等国家的领土,曾是沙俄帝国的一部分,一旦情况允许苏联边界重新排序时,这些领土将会处于同一战线。
芬兰和苏联的关系表面看来正常,甚至偶尔还很友好,但是芬兰国内总是弥漫着反共产主义的气氛。1932年两国缔结了互不侵犯条约,1934年又做了进一步修改。然而,到了20世纪30年代中期,苏联开始越发地耀武扬威,比如限制行经拉多加河和芬兰湾水路的芬兰商船。到了30年代末期,整个波罗的海东部地区都非常担心苏联的扩张。
1939年9月,德国入侵波兰,更大范围的欧洲战争爆发,赤裸裸的侵略成了家常便饭。和其他波罗的海邻国一样,芬兰面临着一个新的政治现实。根据苏德条约的秘密协议(该协议于1945年后才被公之于众),芬兰和其他波罗的海国家被划为苏联的势力范围。1939年9月下旬,拉脱维亚、立陶宛和爱沙尼亚三国的外长应邀到莫斯科进行“谈判”,谈判的结果是:在随后的一个月中,互助条约的签署使得这几个国家和莫斯科的联系日益密切,同时也开始了被纳入苏联的进程;而芬兰则成为下一个目标。
1939年10月5日,也就是希特勒在波兰首都华沙巡视获胜军队的那一天,斯大林向芬兰政府发出了在莫斯科“谈判”的邀请。芬兰政府警惕地进行回应,派出谈判老将尤霍·巴锡基维,针对苏联的提议前往谈判。提议包括:向北扩展靠近列宁格勒地区的卡累利阿地峡的边界,租借位于芬兰湾河口的汉科港口30年。苏联此举的逻辑十分明显:鼓动德国发动二战,以及同年秋天和德国共同入侵波兰。苏联打算坐视资本主义列强像一战时一样拼个你死我活,从而加速共产主义的“必然”胜利。与此同时,莫斯科所要做的只是:加强其防御能力,集结部队,对边界做一些调整部署。
然而,芬兰人不会同意苏联的这些要求,因为他们认为苏联会得寸进尺。另外,苏联提出的那点所谓的补偿丝毫没有让芬兰人动心。不幸的是,北欧邻国及盟国德国并没有向芬兰伸出援手;相反,德国一直在敦促芬兰顺从苏联的要求。在长达三周之多的协商无果后,芬兰代表团于11月中旬回国。继恐吓和“协商”无效后,苏联开始找寻其他办法来强行实施它的计划。月底之前,一场交战在所难免。
至少从表面看来,1939年冬天入侵芬兰这场战争,对于苏联来说是小菜一碟。苏联红军派出的26个师和100万士兵足以横扫芬兰军队微不足道的10个师和30万士兵。不管怎么看,苏联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士兵数量是芬兰的3倍,飞机数量为30倍,坦克数量为1000倍。例如,在卡累利阿地峡主战场,苏军作战人数达12万人,坦克1400辆,大炮900门;而芬兰方面,作战人数仅21000人,大炮71门以及战防炮29门。另外,苏联深信芬兰的工人阶级将会挺身支持共产主义解放者,并充当敌人后方的第五纵队。
然而现实却截然不同。苏联军队在装备和数量上的优势,在芬兰自然条件极其恶劣的冬天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苏联红军所跋涉的大多是道路不通且被积雪覆盖的密林荒地,纵横交错的冰冻的湖泊、河流和沼泽地,对于一个现代化的机械化军队来说,这样的地形很难逾越。此外,在南方列宁格勒北部的卡累利阿地峡地区,芬兰的工程师们预测出苏联即将进攻的主要目标,随后在那里建造了一个连接地堡、战壕、障碍和土方工程的防御阵地,即著名的曼纳海姆防线。这样一来,苏联军队装备上的优势被大大削弱了。
另外,芬兰军队的质量远不是苏联所预想的那样,而且芬兰的工人非但没有欢迎苏联红军,相反,芬兰人民积极挺身保卫自己的祖国。他们的士气高涨,从那年冬天流传的一句俏皮话就可看出,“他们的人那么多,而我们的国家这么小,上哪儿找地方埋葬他们呢?”芬兰人还擅长利用大量训练有素的预备役人员,如西蒙·海耶这样的人,来支援他们的军队。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缺乏现代化装备,甚至连步枪也没有,但是国民警卫队的退伍士兵们经常去向他们传授作战技术、生存技能以及至关重要的常识。
相比而言,苏联军队则准备不足,并且仍遭受着几年前肃反运动的恶果,即失去了超过80%的高级官员和分区指挥官;另外,不完善的培训制度和领导能力的缺乏加剧了士气的低落,苏军的战斗力被大大削弱了。尽管装备精良,苏联红军却缺少冬衣和伪装器材,而这二者是在极冷环境中作战必不可少的装备。那年冬天,在芬兰边境行进的大多数苏军坦克、车辆及驾驶员的服装同样是醒目的深绿褐色,在芬兰白雪皑皑的冬天里,自然容易被发现。
另一方面,从作战策略上来说,苏联士兵极其缺乏作战技巧和创新。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一味通过正面聚集来攻击敌人。再加上他们明显经常缺乏军事冲刺训练,只要芬兰显示出一点点的反抗,苏联军队就会采取过分谨慎的作战方式——发动持续数小时的进攻。显然,这种作战策略正中芬兰下怀。考虑到实际情况——只有仅有的几条道路能穿过密不透风的森林,苏联的进攻很快变成了巨大的交通堵塞,于是芬兰士兵能够以相对较少的人员牵制苏联的先锋部队。
正当苏联停滞不前的时候,芬兰人进行了反击。他们使用小股移动滑雪部队智胜侵略者,并且阻断了侵略者的物资供应。芬兰人还最大限度利用了北欧冬夜漫长的特点,组建了专门的军队,在夜色的掩护下,使用简易炸药,如炸药包或著名的莫洛托夫燃烧弹,来骚扰和伏击敌人。其中还有一些更奇妙的点子。例如,芬兰士兵经常攻击敌军的行军炉灶,使得苏军时常挨饿。时间久了,芬兰的这种作法就成了一种公认的作战策略。在受到不断反击和冬天恶劣天气(温度可低至零下25℃)的双重打击之下,苏联军队受到孤立和牵制。这种策略成为了著名的“莫蒂”包围圈策略,该词来自芬兰语,原意是测量用作柴火的伐木。该词隐含的意思是指苏军已被包围,只等着被烧了。
通过这些方法,芬兰取得了一些重大胜利:1940年平安夜,苏军第139师和第75师被歼灭;1月上旬,第163师和第44师也被歼灭。值得一提的是,苏军第163师在苏奥穆斯萨尔米附近地区遇到了顽强抵抗,第44师被要求前去增援。很快,第44师遭遇了相同的境况:沿着一条狭窄的道路走出了30多公里后,他们被困在湖泊和密林之中,前行的进程被一个坚固的路障所中断。由于不断受到快速移动的滑雪部队的骚扰,该师逐渐分为一个个越来越小的分队。与此同时,被包围的士兵们已经是饥寒交迫,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而芬兰却得到了至关重要的补充装备:43辆坦克,50门野战炮,270辆机动车和6000多把步枪。来自两个师共约40000名苏军被确认死亡。
芬兰军队的另一项专门的作战技术就是狙击手的运用。由于苏联的前进停滞,导致战争冲突绝大部分时间处于静止状态,于是狙击手在前线和缩小各种莫蒂包围圈时,发挥了巨大作用。狙击手在缩小莫蒂包围圈的同时,还会产生一个重要的心理作用:狙击手能够最大程度地让被包围部队士兵精神上承受着痛苦,例如,狙杀敌军指挥官或是当士兵们挤在一个营火取暖时,击中营火。作为一个狙击手,西蒙·海耶在战斗中赢得了自己的名声。
一回到芬兰军队,西蒙·海耶就被分配到了地处拉多加湖东北部的茂密森林的第34轻步兵团,该团距离列宁格勒以北约280公里。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区域,可保护卡累利阿地峡免受来自拉多加湖北岸的攻击,该攻击能摧毁芬兰的曼纳海姆防线,而曼纳海姆防线在芬兰防守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正是因为有这条沿着柯拉河由北到南方向延伸的防线,尽管芬兰人在数量上寡不敌众,且苏军就在防线的东边,芬兰人还是成功稳住了前线。仅次于卡累利阿地峡,柯拉河前线成为了象征芬兰顽强抵抗的第二标志。
起初,海耶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步兵在柯拉河前线战斗。但是很快,他的杰出枪法就被上级注意到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和神枪手,他很快就被选中去执行更多特殊的任务。他早期的一个行动是去除掉一名苏联狙击手,该狙击手已射杀了三位芬兰指挥官和一位军士。在这次挑战中,海耶表现出了不凡的耐心和细致的准备,并且这些品质最终成为了他的标志。寻找到有利的开火位置后,海耶穿着暖和的迷彩服,一动不动地坐着,注视着步枪的瞄准具。几个小时之后,夜幕渐渐降临,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一束从望远式瞄准具的反射光在一瞬间暴露了目标的位置,海耶看着这个苏联人从藏身处站起,丝毫不加小心,他无疑认为即将到来的夜幕不存在任何危险。然而,从海耶步枪里射中他头部的子弹证明他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耶的狙击技术越发精进。在许多方面,狙击和其他专业技能非常类似。海耶从户外活动爱好者、猎人和设陷阱捕猎者的经历中吸收了大量的技能和经验。例如,在海耶和另一位伟大的苏联狙击手——瓦西里·扎伊采夫两人的背景中,有一个明显的相似之处:两人都是在乡村长大,都亲近自然,并且都是天生的追踪者和猎人。拥有这种背景,海耶身上善于观察和隐藏的品质成了他的第二天性。例如,在找寻一个好的开火位置时,海耶会格外讲究,这个位置既要能够俯瞰敌军的前哨站或者干道,也要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当然也不能由于周围物体或者光线的改变而暴露位置。矮小的身材为他在寻找森林提供的天然藏身处方面几乎没有困难。
雪地装和伪装一样重要。海耶喜欢自己的藏身处看起来尽可能的“自然”,他用白纱把步枪裹起来,并且只利用周围的雪作掩护。有一点他会格外谨慎——他会把藏身处正前方的雪拍实,以防开火后激起疏松的雪暴露他的位置。
耐心是另一种重要的品质。海耶白天在位置上不会活动,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才会开始移动。另外,他只靠糖块维生,避免一切不必要的移动,经常连续数小时坐着一动也不动。他密切观察敌人,了解他们的行为、作息和习惯,等待一个合适的目标出现。直到第一枪发射,敌人才知道他的存在。
除了这些常规技能,海耶还具有其他特质。首先,他很少使用瞭望哨—— 一个叫马尔米的下士,通常他更愿意独自行动。从海耶现存不多的资料来看,很难判断出他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这项工作由一个人完成更为安全。
海耶的武器同样令人惊叹。他所使用的是芬兰古老的改良版莫辛-纳甘栓式步枪,型号为M/28-30,于19世纪90年代面世。更令人惊叹的是,这是一把没有瞄准镜的步枪。虽然在20世纪40年代,此项技术已有很大进步,但芬兰军队仍缺乏高规格的装备。就这样,海耶无法享用高科技的武器,只能继续使用最原始的铁准星。海耶把这个不得已之举假装说成是有利的事,声称铁准星使得他不易于被敌人发现,而那些使用望远式瞄准具的狙击手,需要抬高头部,反倒容易受伤。
为了弥补技术上的明显劣势,海耶精心维护他的步枪。除去在战场上的时间,在他醒着状态下的所有剩余时间,都用于了拆卸、清洁和上油的工作,从而确保他的武器保持完美的状态。
通过运用这些战术,海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平均每天的射杀数达十几人。有时碰上好的时机,射杀的数量还不止这些。在1939年12月的三天内,海耶共射杀了51名苏军官兵;在同月稍后的一天,海耶创下了单天杀敌最高纪录——经确认为25名苏军。海耶作为一名猎人和户外活动爱好者所掌握的技能,在战斗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例如,1940年2月上旬的一天,他发现了一个新建的接近前线的地堡,且离他的一个观察哨不远。海耶和他的助手在灌木丛里秘密潜行,在距离地堡150米处建立了一个开火点。“我们一整天都在那儿,”海耶后来回忆说,“共射杀了19名苏联人,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我们在哪里。”
然而,有时候,苏联人十分清楚海耶的位置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反击。由于海耶杀敌众多,很快就成了名人,苏军悬以重金来取他的性命。后来海耶发现,在前线作战时,自己经常陷入狙击手对决的情形。苏联为反击海耶的狙击行动并试图永久地除掉他,经常采用大炮或迫击炮对其进行轰炸。一次,海耶试图摧毁敌军一个配备了潜望镜的前进观察哨时,陷入了重型炮火炮轰的危险之中。尽管弹片和碎屑漫天飞舞,海耶却活了下来并且安全地撤退。当天晚些时候,海耶又折了回去,并且从另一个角度成功找到了一个新的开火点。这一次,他摧毁了潜望镜,他成功了!
渐渐地,海耶声名鹊起。他收到的礼物开始和获得的喝彩一样多了起来,其中大多数都是芬兰的普通百姓听说了他的事迹后自发赠送的。官方和非官方奖项也接踵而至,后来海耶获得了自由奖章和自由秩序荣誉奖章。其中最为著名的应该当属1940年2月中旬,奖励给海耶的那把纪念版M/28 步枪。这把步枪由芬兰沙科公司制造、一位瑞典人士赠送。但在此之后,海耶仍旧使用他原来的步枪。正是使用原来的那把步枪,海耶总共射杀了542名苏军。
海耶对于这项特殊使命的态度令人困惑,如果非要用个词来形容的话,可以说是“冷淡”。显然他对于苏联入侵者并无特别的恨意,对射杀人数的不断增加也毫无快感。在他的晚年生活中,他甚至不愿谈及该话题。他的态度更像是得到了一份工作,他只是尽全力完成而已。对于自己在这场冬季战争中所扮演的致命的角色,他从未感到困扰,在战争期间及之后的日子里也从未因此失眠。
尽管海耶已竭尽全力,但是面对更大范围战争的爆发,形势对于芬兰逐渐不利起来。随着苏联增援力度的不断加强,战局势必会有突破性的转变。在柯拉河前线,芬兰仅仅以四个营的兵力抗击苏联整整两个师的攻击,明显已经寡不敌众。到了1940年1月,苏联方面继续增加炮兵连,大炮数达到约200门,数量是芬兰的整整10倍,双方兵力差距进一步拉大。尽管苏军在人数和装备上的优势明显,但战术仍旧毫无新意,主要就是正面攻击芬兰的阵地。最著名的例子当属“杀手山之战”。在这场战役中,芬兰仅以一个排——30名士兵的兵力,足足牵制了苏联一个团——4000名士兵。
虽然芬兰人民意志坚定,充满智慧,但也经受不住敌人长期压倒性优势的打击。2月下旬,一方面,芬兰逐渐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另一方面,曾经无法穿越的森林现在已是一片狼藉,弹壳满地,树木残败,从中行军已不成问题,苏军数量上的优势开始显现出来了。在这种情形下,尽管柯拉河和卡累利阿防线还未攻破,但是芬兰士兵所擅长的静态战争不复存在,这一切预示着芬兰防线将发生大范围的崩溃。
值得一提的是,西蒙·海耶最终以一名普通步兵的身份,而不是一名狙击手的身份,结束了自己的战斗生涯。1940年3月初,海耶带领一个班的士兵,受命去阻挡苏军第128师在柯拉河前线继续行进。和往常一样,芬兰采取防御战术。海耶回忆道:
我们在拂晓时分——大约早晨五六点时,到达了我们的位置。那里有一个约为300米宽的沼泽地,有机枪作掩护,我们轻松地过去了。刚穿过沼泽地后,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因为敌人离我们真的很近,有时近到只有2米的距离。当时我的狙击状态良好。面对我们的狙击行动,敌人被迫开始撤退,但也有一些勇敢的敌军士兵仍然进行反击,给我们造成了严重的损失。突然,一颗大概从50至100米处射来的子弹击中了我。当时只感到嘴里“砰”的一声爆炸,随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海耶被一颗爆炸性弹头击中嘴部,并且贯穿了他的左脸。左下巴的上半部位几乎全部被子弹带走,下半部位也被击碎了。海耶后来回忆说,当他开始恢复意识时,他感觉到嘴里全是骨头碎片、断牙和血。他记得自己手下发了疯似地呼叫医生,慌忙把他放到一个简易的雪橇上,送往了后方部队。很快,他又晕了过去。海耶持续昏迷了一个星期,除了3月13日那天醒过一次。也就是在那一天,芬兰和苏联签署了停战协议。
海耶的康复过程相当艰难。在从前线撤退后不久,由于一位医生错误地诊断他的伤势是致命的,海耶一度被丢进一堆尸体当中。在海耶的伤势稳定下来后,他被转移到了芬兰中部的一所军事医院。在那里,他开始了全方位的治疗。为了修复面部,海耶总共经受了多达26次的手术。他的下巴和上颚必须重造,而重造所需的骨头取自他的臀部,以至于好几个月,海耶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吃除液体食物外的任何东西。尽管负责治疗的外科医生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因为伤口的严重程度,他脸部留下了严重的疤痕且左脸毁容。海耶于1941年5月出院,此时距离他受伤已有14个月之久。海耶回到了乡村,在南卡累利阿区的鲁奥科拉赫蒂湖区的农场上,他养养狗,做些林间活儿。
然而,芬兰的麻烦远没有结束。根据1940年签署的《莫斯科条约》,芬兰被迫割让11%的领土以及30%的经济资产给苏联。芬兰人认为,苏联人的胃口根本不会得到满足,很多人吵着要重新发动战争,以收复失去的土地。当纳粹德国于1941年6月22日入侵苏联时,芬兰人紧随其后,行军至1939年划定的边界线,这场战争被称为“继续战争”。海耶也想报名参加这场新战争,但由于伤势过于严重而被拒绝。
在随后的岁月里,海耶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在割地给苏联后,海耶失去了他的家庭农场。后来海耶在尤图拉地区得到了一块面积为50公顷的农场,该农场位于距离列宁格勒北部的苏联边境50公里处。之后他继续在那片农场上劳作。海耶一直保持着积极的心态,他热爱打猎、滑雪和钓鱼。除此之外,海耶就在农场和林间忙活。
海耶无意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也不爱与人来往,他天性保守、谦卑而羞怯,又因为受伤导致说话困难。他终身未婚,喜爱与狗为伴,亲近森林,这二者常常让他感觉到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尽管如此,海耶还是受到芬兰军队和芬兰狙击手协会于1978年的邀请,他们将以海耶的名义举办一场狙击比赛,而且比赛每年举办一次,向所有平民和军人开放。在以后的几年里,他还在来自美国和其他地区的狙击爱好者的聚会上出现过。后来,他和芬兰军官塔皮奥·萨雷拉恩合作,讲述了自己的故事。西蒙·海耶于2002年4月去世,享年96岁。
考虑到海耶谦卑的性格,也许不难想象,他在冬季战争中的成就相当卓越。有人可能会认为海耶是一名狙击技巧的有力的倡导者,但又不仅仅如此。除了海耶惊人的杀敌数,还有其他很多原因,成就了海耶的无与伦比的战绩。首先,和二战中其他狙击手相比,海耶只用一把带有铁准星的步枪就射杀了500多人;其次,他作战环境的艰苦常人难以想象,斯堪的纳维亚的冬天能最大限度地考验人和武器。
最了不起的一点在于,冬季战争从1939年11月下旬爆发,到1940年3月中旬结束,持续不到四个月,而海耶因受伤致残提前退出战斗,实际他在前线作战不足100天。也就是说,在他作战期间,他平均每天的杀敌数超过5人。这个谦逊、矮小、长着一张孩子气脸的男人,被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狙击手之王”,可以说是当之无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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