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滩》:
人终不仁,天地大悲,这个号称高渭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聚会,在风罡厚土中燃烧成千年腐朽。每当提起,人们都不寒而栗,燃烧时留下的灰尘,多年后还泛着余温。
火灾过后,高渭县城的街道上,拄着拐杖的年轻男女渐渐地多了起来。高戈俅主任失去自己的父母和情人,自己的半边脸也被烧伤后,仍能“化悲痛为力量”,穿梭在高渭县需要他的地方。
三宝和紫鹃在大火中逃回家之后的第二天,高渭县来了几个工作组的人员,把三宝和紫鹃叫到鼋爷庙进行审问。在没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把他们绑起来吊到鼋爷庙的二梁上严刑拷打,惨叫声伴随着猫头鹰的哀鸣声,回荡在夹滩的上空。
莫也这个曾跟随三宝和紫鹃赴汤蹈火的孤儿,已有三天没有吃饭了。惨叫声使他耳不忍闻,他在自己炕头上的破席下拿出手枪,看了看装上了子弹。
午夜时分,庙堂里又传来了时断时续的惨叫声,莫也用手勒紧自己的裤带,把枪插在自己的裤带上。
天,黑得不见五指。这个身短四尺、腿脚微跛、说话结巴、人称飞毛腿的神枪手莫也,此时腿上好像灌了铅一样迈出了他的草房。望着黑咕隆咚的苍天,耳畔传来了鼋爷庙里时断时续的惨叫声,这个跟随三宝久经沙场的神枪手,未曾落过一滴泪的铁汉,此时泪流满面。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庙堂走去。
当他走到庙堂门口时,惨叫声慢慢地小了。等了一会儿,又此起彼伏,撕心裂肺,他用袖子擦了一下泪眼,静了静神,一脚踹开鼋爷庙的大门,迅速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使他目不忍睹:忽闪忽闪的油灯下,三宝和紫鹃被脱了上衣,吊在空中,被打得鲜血淋淋。几个年轻男女嬉笑着拿着鞭子和棍棒在抽打。莫也举起枪顺着抡棍棒的人胳膊上就是一枪,那人瞬间栽倒。其他人吓得魂飞魄散,四处乱钻。莫也举起枪朝着吊着紫鹃的绳索打了过去。绳断了,紫鹃掉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枪,三宝的绳索也断了。这时,一个手拿棍棒的年轻女子向他扑来,莫也举起枪顺着女子的手腕打了过去,那女子应声倒地。
莫也“咵”地跪在地上,大吼一声:“三哥!嫂子!”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扣动了扳机,鲜血溅满了整个庙堂,叫声和枪声在空旷的夹滩上空回荡着。
三宝和紫鹃猛然惊醒,爬到莫也身边。他们艰难地用尽全力抱起莫也,双手捧着,一步一步地向鼋爷庙门外走去,脚下鲜血洒了一路。
三天以后,三宝和紫鹃戴着手铐被带到高渭县公安局。到了公安局以后,他们被戴上了脚镣关进死刑犯牢房。莫也开枪打人和自杀,激起了高戈俅主任滔天的愤怒,给三宝和紫鹃惹来了更大的麻烦,使他们的“罪行”雪上加霜。高戈俅组织革委会成员召开会议,研究处置土匪头子张三宝和牛紫鹃。
一天早上,一辆军用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到了夹滩,下来一位身穿四个兜、扎着军用皮带、斜挎着手枪、干部模样的人,打听张三宝的家。锄地的乡党指着三宝的家说:“前两天,人叫公安抓走了,你们咋又来了!”那人又问牛紫鹃,锄地乡党说:“一块儿叫抓走了。”那人问:“抓到啥地方去了?”锄地乡党说:“你到前线公社去问一下。”
当官模样的人随即上了车,车掉了头。爬上了韩家坡,沿着惊尘蔽天的大路冲上了白蟒塬,来到了前线公社。公社里空荡荡的,大部分办公室的门上都挂着锁子,跟随的一位解放军战士来到一间没有上锁的挂着主任牌子的办公室门前,敲了几下门,没有人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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