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柏拉图这里的意思解释成人类的英雄时代,是因为这一时代的阿伽门农、阿基里斯和奥德赛等更适合于苏格拉底的描述。然而,当追溯这一传统的历程、详细考究柏拉图对古人的种种评价的时候,留给我们的却是一系列的困惑和不解。譬如,“这些古人比我们更优秀”,这尽管是文本中的苏格拉底和普罗塔库的共识,可是,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古人在什么意义上比文本中的“我们”更优秀?我们并不清楚柏拉图作出这种厚古薄今之论的评估框架是什么。新柏拉图主义者达玛西斯也没有提到和探讨这个问题。或许随着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和三大悲剧家的谢世,雅典城邦体制下的超拔的文化品位和生活景象跌落到了历史的低点,从而让柏拉图在垂暮之年老眼观世形成了某种“历史渐次没落观”。所以,在此观点支配下,他才用这样的词汇表示仍旧垂怜和回忆着消失在历史车轮之下的某些东西。可是这样的推测,尽管会在其他文明体系中的大思想家中找到旁证(如某些佛教教派认为现世是逐渐堕落的时代,唯一的办法是等待未来的弥勒佛拯救;孔子推崇三代之言等),但从柏拉图留给我们的著作看,他并不认为古人(至少是某类人)比这段文本中的“我们”更优秀。
除了上述诠释上的困惑之外,退一步而言促使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更优秀的因素,无论是在学术界还是日常生活中都是一个有着重大争议的大问题。这个问题似乎大到只能由哲学来思考和回答,并且还不能是维特根斯坦那样的哲学,因为这位语言分析哲学家告诉我们说:你们说的都很好,但是都与真理无关。因为作为分析哲学的维特根斯坦甚至会反驳说,你们认为这个世界是由美构成的,可是,病毒在显微镜下也极为漂亮。所以,这样的哲学能留给我们后学的只能是恐惧和世界上最高深的学问竟然“不可言说”的无奈。这样的哲学教育也不符合苏格拉底的根本信念。从古典学文献看,柏拉图话语体系中的优秀不是对财富、权力、名誉的绝对拥有或者对身体的欲望的纯粹满足。①贪婪美味者只是在生物层级上希望把自己的脖子伸得或长得比天鹅的还长而已,②而苏格拉底生命的落幕之际则要唱出最美的天鹅之歌。对最重要的事情的认识和知识,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学习,这是苏格拉底在《斐多篇》给对话者的忠告。而这对柏拉图主义者而言就是理念,是对本体领域的探索,去拥有善的理念的知识和熟悉死亡。从《菲利布篇》中的“个体一宇宙”一一对应的解释理论看,一个优秀的人应该把自己看作是整个宇宙秩序的一部分,主动融入整个宇宙秩序中去。优秀的人应该是把无限和有限恰当结合起来而在生活中形成健康与和谐者。这样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具有发明冶炼技艺的赫淮斯特斯或者把水和酒混合成佳酿者的品质。获得理念的知识需要繁重的脑力劳动,只有持久而艰苦的努力才有可能获得。对奉行幸福在于把权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和欲望之满足的卡里克勒斯们,柏拉图认为他们的好还不够优秀甚至一点都不优秀。出身名门的门诺、查尔米德斯等也算不上优秀,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德性也不拥有知识。对于迪米斯托斯、阿里斯第德、席蒙、伯利克里等政治家,柏拉图也不认为他们更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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