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深处的悲凉》:
那么,矛盾的仲裁者该怎样处理他们的关系呢?
诸葛亮的招数非常耐人寻味,既不想方设法促成“将相和”,也不旗帜鲜明地支持或者阻挡一方,而是时常当众极言自己无计可施和不偏不倚:“深惜仪之才干,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据《华阳国志》载:为让魏延和杨仪把手言欢,诸葛亮煞费苦心专门为他们写了篇《甘戚论》,让二人阅览并交流学习心得。但二人积怨已深,无法调和。窃以为,诸葛亮貌似和稀泥,但内心明显偏向甚至是纵容杨仪,因为杨仪不仅是文官集团成员,更是他控制魏延的重要棋子。
诸葛亮首次北伐时,五虎将惟剩老迈年高的赵云,魏延不仅是唯一可以信赖的帅才,官爵也是仅次于诸葛亮的老臣,更重要的是“冀时论必当以代亮”,是公家热议的丞相继承人。杨仪只是丞相府的秘书长,诸葛亮的大管家,对硕果仅存的魏延,杨仪不仅缺少最起码的尊敬,反与他势如水火。这不单单是个性冲突所致,作为诸葛亮的心腹,杨仪察言观色,从诸葛亮否定魏延奇计和不任其为前锋中,早已揣摸到诸葛亮在有意打压魏延以抬高他的地位,培养自己为“宜当代亮秉政”的接班人,以作为对他旗帜鲜明地和魏延作斗争的奖励。正因为明白有诸葛亮的暗中支持,杨仪才敢明目张胆地和魏延作对,故意时常激怒和蔑视魏延,随时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以博取诸葛亮的欢心和他人的感情分。
魏延与杨仪的矛盾纠葛一直缠绕到建兴十二年(公元234年)八月才有了分晓。诸葛亮病逝五丈原,临终前主持召开了最后一次军事会议。此次军事会议的内容在史书上只有一行字,决定却令人匪夷所思:“密与长史杨仪、司徒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
这个“密”字,一语道破天机,诸葛亮有意排斥魏延。理由如下:一,作为仅次于诸葛亮的重臣,魏延天经地义必须参会。虽然此时魏延身为前锋,但其营地仅“出亮营十里”,且与魏军呈对峙状态,半个时辰就足以飞马来参加这次绝密会议;二,护军姜维“甚敏于军事,既有胆义,深解兵意”,是诸葛亮精心培育提拔的北伐接班人,由他暂代总司令批示撤兵顺理成章,但诸葛亮却暗示由杨仪代理;三,会议决定退兵完全正确,作为蜀国的精神教父,诸葛亮死信一朝泄露,十万蜀军肯定军心涣散。因此,当务之急就是将北伐军完整无损撤回蜀国。关键问题是,将全军安全带回国内的奇功该由谁完成呢?诸葛亮选择了文官集团的杨仪;四,会议决定,“令延殿后,姜维次之。”魏延前军变后军,本无可厚非,但诸葛亮显然预感到魏延会抗命不遵,特意嘱咐杨仪“若延或不从命,军便自发”。魏延正与敌军对峙,主力一旦弃之不顾,魏延的军队一定会被司马懿包了饺子,无异借刀杀人。五,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诸葛亮居心叵测宣布成立“长史杨仪、司徒费神祎、护军姜维”军事三入团,而故意不指定最后下决心者。既然最有资格的魏延只能殿后,接班人姜维也仅“次之”,不言而喻,杨仪就被众星捧月烘托成北伐军代总司令。至此,诸葛亮情感的天平已完全偏向了杨仪,并印证了孙权的预言:“杨仪、魏延,牧竖小人也。若一朝无诸葛亮,必为祸乱矣。”(《汉晋春秋》)多年媳妇熬成婆,杨仪终于如愿以偿掌握了军权。但对魏延,杨仪始终心怀顾忌,所以诸葛亮咽气后,他派秘书费祎前去报丧,并将会议精神转达给魏延,以套取魏延口风。
费祎不仅是文官集团成员,且是诸葛亮努力培养的第二代领导人。诸葛亮临终前,曾经回复阿斗专门调派来的尚书仆射李福:自己百年以后,蒋琬继任,.“蒋琬之后,文伟(费祎字)可以继之。”所以诸葛亮将他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增加工作经验。费祎自始至终充任着魏杨抵牾的调整者,当初杨仪被魏延舞刀弄剑吓得哭哭啼啼之时,全靠费祎做和事佬,“常入其坐间,讽喻分别,终亮之世,各尽延、仪之用者,祎匡救之力也”。所以在魏延眼中,费祎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听费祎传达了噩耗以及会议精神后,魏延怒火中烧,但绝非为自己被排挤出领导集团喊冤,而是以北伐大业为重:“丞相虽已不幸去世,但我还在!就叫丞相府中的文官们护送丞相灵柩回成都归葬吧,我亲自率领部队继续北伐,怎么能因为丞相一人去世就废弃了北伐大业?”对于夙敌杨仪,魏延始终耿耿于怀:“我魏延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接管杨仪这样的小人,还给他做什么殿后将军呢?”他视费祎为心腹,与他重新磋商治丧步调,明确由哪些人护送诸葛亮灵柩回蜀,哪些人继续随军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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