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汉语教师手记》:
写这篇文章叫我想起莎士比亚的一段名言:“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哽喉的苦味,沁心的蜜糖。真诚的爱情永不是一条平坦的路。”
我爱人在国内是领导几千人的专业学校的校长。出国,现在只领导我一个人了。为了找点儿上班的感觉,我叫他校长。他呢,自己也提笔写点儿什么,增加点儿时间的含金量。有段时间,我们竞对同一个人发生了兴趣。
我常看见那人捡垃圾,就叫他“垃圾老头儿”。后来见老头儿长得有意思:谢了顶的头,几撮儿头发却顽强地立立着,像个带叶的甜菜头。于是给他起名叫“甜菜大叔”,要不就叫他“甜菜老头儿”。反正他不懂汉语。先看看我写的吧。1何杰写的“甜菜大叔”
在我印象中,“甜菜老头儿”一点儿也不甜,总是气哼哼的。他走起路来,脚步就像夯地。脸上扫把胡子,扇面一样的奓奓着,像有发泄不完的怒气。你问他多大岁数,他气哼哼地说:
“十八了!”
问他生活得怎么样,他气哼哼地说:
“还活着。”
问他的名字,他仍是气哼哼地说:
“垃圾老头儿。垃圾了。没人喜欢了。”
“垃圾老头儿”名副其实。我觉得他一年四季仿佛都穿着一件又旧又不怎么干净的棕色外套。他也总在垃圾箱的四周忙这忙那。我和“垃圾老头儿”的友谊也是从垃圾箱那儿开始的。不过那是打出来的交情。
记得那还是我来拉脱维亚大学不久,我的学生送给我一样礼物——一只小猫,他们怕我寂寞。可小猫来了不久,就谈起了恋爱。学生说,那是只小男猫。我希望他在家里,可他总往外跑,去找他的“恋人”。回来时,又弄得脏兮兮的。
一次,我刚开门进屋,他就借机夺门而去。我忙去找,找了好久,才看见他和大概是他的“女友”正在垃圾箱上吃着什么。呀!太脏了!我忙叫他,他不理我。我气得拾起一块小土疙瘩就向他扔去。两只猫恋人立即消失了,可箱子后面“呼”地冒出一个头:
“你不尊重人!”(是俄语)随即,我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那脸上满下巴的胡子像通了静电一样奓奓着,眼睛圆瞪着。那样子叫我马上想起发怒的张飞。我忙向他道歉。那时,我们国内对动物的意识远非现在。这里的猫啊、狗啊,和人啊绝对是平等的。
记得还有一次,我在一条不宽的道上,看见一只像小驴一样的大狗。不知为什么,他不高兴地横卧在路上。结果一行四辆小轿车停在那里,等待他的起驾。我也好奇地站在那里观看:打头的司机把两手垫在头后,靠在车座背上,静静地等着。几个好心的孩子和一个大胡子的老头儿围着大狗,和狗心平气和地谈判。足有十几分钟,那只大狗才怏然不悦地一步一颤地走开了。四辆小轿车,这也才鱼贯而去。
现在,我对上了号。那个大胡子原来就是“垃圾老头儿”。那天老头儿真是一脸慈祥,跟此时简直判若两人。记得,他抚摸着大狗,嘴里不断说着:“亲爱的,我的,可爱的……”我当时真觉得好笑又新奇。此刻,真没想到这老头儿还会这么凶。
后来,不知是因为我向他表示了歉意,还是我的小猫也来向我表示歉意,老头儿的脸变得温和了。他看小猫在我腿上蹭来蹭去,笑了,笑得特别生动。从那,我们成了打招呼的朋友。我叫他“甜菜大叔”。我也开始注意他了。
“甜菜大叔”真是个垃圾老头儿,几乎天天都在垃圾箱旁忙活。我看他有时拿着锯和斧头,把垃圾箱附近树木的树枝弄下来,捆成捆。有时把人们撒落在箱外的垃圾收进去;有时把人们送到那儿的杂物分门别类摆放好。说到这儿,我想插一句,我在国内,真没看过那么穷的人:我曾经进过一个人的家,他的屋里除了一张床之外,其他家具什么也没有。衣服都散扔在纸箱里。可是他们扔起东西又叫人不可思议,什么烛台、小雪橇、台灯、衣服、鞋等等许多都是半新的就不要了。电视、电冰箱也有,倒是破的。人们把这些东西放在垃圾箱边的石台上,谁需要,谁便各取所需。这里没有废品收购站。“甜菜大叔”就是领导这些杂物的。他总是把那些东西摆来摆去,像一个商店尽职的售货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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