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阳长篇力作 《亚洲周刊》2018年度十大小说
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映照出世纪末爱与死的沧桑传奇
王家卫、张大春、董启章、杨照、张家瑜、黄念欣一致推荐
【王家卫】人生若是无悔,该多无趣。小说亦是。
【张大春】《遗恨》是我近二十年来看到的极为起伏跌宕、让人惊心动魄的小说。
【张家瑜】遗恨像过去的影子,飘浮在香港回归前山顶上散落的大宅里,阴沉、多计而兀自沉伦。钟晓阳说这个世界只是另个世界的倒影。而她的小说正是这样的镜花水月的存在。流畅细致像古老失传的书写匠人,磨蹭出一个凡人的道场。失格的上流社会。
【黄念欣】没有了传奇的《遗恨》,比二十二年前的《遗恨传奇》更传奇。豪门争产、发迹变泰、绑票谋杀,一一化为“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城市寓言,只有钟晓阳能做到。
那一切并不属于他这世界而只能是倒影,
正如他这世界的一切
只能是那世界的倒影,
彼此只能以倒影的方式存在如同镜花水月。
《遗恨》故事从珠宝世家黄老太太的过世开始。中学老师于一平接到几年不见的姑姑、富商黄景岳太太于珍的来电,开启了他与表妹宝钻、黄家大女儿金钻、义子敬尧以及身份暧昧的年轻人程汉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男主角于一平,卷入富户黄家的家族斗争,经历种种情仇爱恨、争夺财产的纠缠,为了守护所爱,误蹈陷阱......世纪末的氛围下,金钱追逐、情感纠葛、豪门恩怨纷纷上演,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一平彷徨、迷失,然后走向他命中注定无法逃避的结局。一部“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世纪末城市寓言。
一平翻开报纸读到有关黄老太太去世的讣闻的那天,头版新闻是戴卓尔夫人访问北京,因此总也不会不记得那是一九八二年的九月下旬。占二分之一版面的讣闻,家属名单只寥寥数行,而“媳”的抬头下方正是姑姐于珍的名字。他不禁想到这些子孙后代中,有几个会在丧礼上掉泪。他知道姑姐一定不会。他和母亲都没有去丧礼。
想起来有八年没看见姑姐了。自父亲火化那天一别,此后再没她的消息。他先是忙于升学,继而就业,忙碌中淡忘了过去,而姑姐于珍正是这“过去”的一部分。即便那则讣闻勾起了一些前事的回忆,他在转告过母亲之后便又抛开一边。因此次年春初某个有雨的傍晚,当校工来到教员室通报说有位“黄太太找于老师”,他一点也没想到电话另一头的人会是于珍。
“这些年没声没气,忘了有姑姐这个人了?”于珍的声音里有怨嗔。
“姑姐。”一平叫了声。
“你一点也不想姑姐吗?姑姐可是很想你。”
“姑姐怎么知道我在这学校?”
“怎么?也不问候声?” “姑姐好吗 ?”
“托赖未死,一口气吊住命。”
“怎么了?身体没事吧?”
“身体一天差过一天,你再不来怕要见不着了……”
谈话结束后一平把话筒放回电话座,如梦初醒环顾员工已然下班的校务处办公室,连那个来叫他听电话的校工也已不知去向。他越过无人的操场走向校门,雨一丝丝,织成了珠帘拂他身上。
那个雨过天青的周末,他从佐敦乘渡轮过海到统一码头再换乘巴士上山。在总站下了车,依约在山顶餐厅门前上了于珍派来接他的银色丹拿牌汽车。
车厢里坐定,只觉一股芳香剂气味扑鼻,不禁脑海闪过儿时的一幕:六七个大人小孩挤在这辆大车上,出发去姑姐和新姑丈的婚礼,他和金钻并排坐,穿着花童花女礼服,捧着花篮,车厢里满是浓浓的花香和脂粉香。车子开过优美的山顶道,贴山壁转过一个个弯。夹道密树浓荫,向车窗泼着一蓬蓬绿,叫人益觉是人在山里。
“好艳的绿!”一平在心底轻叹。
峰回路转来到海拔更高处,下午四点钟的阳光照得万物皆辉煌。蔚蓝海景、山谷峭壁、华屋美舍,轮流打窗外闪过。记得多年前随父亲上山也是个艳阳天,一段车程又一段徒步程,跋涉万水千山,终于在那些大宅间迷了路。不久车子穿过两条花岗岩柱,便是树荫盖顶的一条斜坡,翻过坡顶,两排矛形铁栅横在当前,遥见围墙深处,密叶繁枝里屹立着一幢淡灰色水泥建筑,正是童年记忆里的森严城堡。司机操作遥控器开了大栅,车子缓缓驶入屋前空地,一平深吸一口气,说不上来胸间那股压迫感因何而来。
已经有个白衫黑裤的梳辫女佣等在门口,口称“侄少爷”迎他入内。他尾随女佣穿过前庭中庭、大厅小厅、长廊短廊、洞门拱门,只觉闶闶阆阆地大人稀。
上了一节弯楼梯,估量着来到正楼背面的走廊,女佣推开一扇门轻敲两下道:“太太,侄少爷来了。”侧身让一平入内。
他伫立门内让瞳孔调适。只见一个瘦削影子迎来,走到他面前的幽暗里。
这是她?一平一个晃神,不敢相信眼前的色衰妇人跟当年那个貌美如花的于珍是同一个人。脂粉不施白发不染,是月宫里老去的嫦娥,目光带着八年时光的热度落在他身上:“看你,是个大人了。”
一平举了举手里的纸袋子:“妈妈问候你,叫我带盒燕窝给你补身,又特地去买了盒猪油糕,记得姑姐爱吃。”他想放在矮几上,见每寸空间都摆满东西,便让它靠在几脚边。
“难为大嫂还记得,这东西我早都不吃了。”
“姑姐精神好些?那天通电话之后我和妈妈都有点挂心。”
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此刻看她瘦是瘦些,人倒是精神。
“你姑姐命硬,死不了。”于珍回到卧榻坐下拍拍软垫,“来,让姑姐好好看看你。”
一平捺下本能的抗拒过去挨她坐,忍受了好一会带研究意味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