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神话:阿兹乌火中篇小说选》:
殳爱秀下定决心要死,是在2012年的冬天,原因仅仅是为了一块墓地。
殳爱秀的家在丰水沟。
丰水沟是藏在乌蒙群山中的一个彝族与汉族杂居的原生态山寨,这个寨子虽然小,却大有来头。民国时候村子里出过一个名叫纳安普的国军军长,后来在战场上率领全军起义,新中国成立后做了共产党的副省长。虽然纳家现在没一个后人住在丰水沟,但是纳姓家族却是山寨里谈论不休的话题。在丰水沟人的眼里,住在县城里的人算啥玩意儿,全县最大的官就出自丰水沟,当然就数这里的风水最好。仿佛是为了证明丰水沟人的自信,1977年恢复高考之后,丰水沟的罗姓人家又接连出了五个大学生,这五个大学生中官最大的一个在京城的什么部做领导,其他四个大学毕业后全都留在省城,而且也都做了官,还把父母接到省城居住。不过,丰水沟的人并不认为纳、罗两家是丰水沟最了不起的,在丰水沟人的心中,丰水沟最大的官还没有诞生。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一个秘密,就是丰水沟风水最好的一块墓地还没有现形。为什么呢?在丰水沟人看来,纳安普之所以当了副省长,是因为他家祖坟埋在丰水沟一个叫“仙鹅抱蛋”的地方,而罗家出了个京官,也是因为罗家的坟山叫“玉兔回头”。但是,这两家坟山的风水肯定不是丰水沟最好的。
丰水沟有一个代代相传的故事。
说的是清朝光绪年间,有一个游走他方的风水先生来到了丰水沟,惊叹这里的风水之奇妙,就住下不走了。这个在乌蒙群山中游走了二十多年的风水大师叫毛一山,此人忘情于山水地脉,终生未娶,对山脉走向,风水命理无不精通。到了丰水沟,毛大师认为已经到了他事业的顶峰。毛一山走遍丰水沟的七沟八梁九面坡后,说他找到了一块可以让代代儿孙做高官的荣华富贵的美穴地,但开价五十两黄金。当时丰水沟能拿出五十两黄金的只有姓纳的彝族土司和姓罗的黑彝大地主。但是彝族人的宗教是祖宗崇拜,对风水之说并不在意,当然不会出五十两黄金买什么风水宝地。其他汉族人家都是外来户,靠租种纳、罗两家的土地过日子,不但出不起五十两黄金,还笑毛一山是穷疯子。身无分文的毛一山此时已是花甲老人,没办法只好寄身纳家。纳家虽然不信毛一山的风水之说,但彝族本是好客的民族,见毛一山懂文化,就让他做了私塾先生,教彝家子弟们学点汉文化。十年后,毛一山一病不起,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就对纳家大土司说,我一生着迷风水,丰水沟是我平生所见山川最秀丽的地方,虽然你不相信我,但纳家在我人生的最后十年收留了我,我就送你家一块叫“仙鹅抱蛋”的坟山地。在丰水沟的十年,毛一山与罗家大公子最投缘,两人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临死前他对罗大公子说,大少爷,你我虽说是师生,但实则为朋友,我希望你相信我一次,以后你家老人仙逝了就埋葬在那块叫“玉兔回头”的地方,我也并不完全是要帮助你,我实在是想证明一下我毛一山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风水先生,而不是骗钱骗吃骗喝的江湖人。纳、罗两家虽然不相信风水会给家族带来高官厚禄,但对教书先生却很尊敬,就按照毛一山的话,老人死后都埋葬在这两块地里。
毛一山快咽气时,用四句顺口溜吐出了心中的秘密:
好个丰水沟里头,一对金鸡抱绣球;
哪家埋在这棺地,代代儿孙中公侯。
过了几十年,纳、罗两家发达后,人们才相信毛一山是真正的风水大师。大家都在揣摩、寻找毛一山说的那块风水宝地。特别是村子里人称“汪半仙”的汪兴发到处宣扬说,所谓公侯,乃是朝廷里的大官,怎么说也是个副总理,咱丰水沟肯定是要出副总理的!
“汪半仙”本名汪兴发,他家祖祖辈辈都是丰水沟彝族毕摩世家。毕摩是彝族文化的传承者,也是神仙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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