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会有人质疑上述的“审美一避世”动力论,原因大体有二:其一,《“人学”》核心是“人道主义”,强调文学应当爱人,并教人爱生活,这似与“厌倦人、鄙夷人”的“避世”情结格格不入;其二,钱谷融如此重视文学的“审美功能”,为何《“入学”》反倒选择“教育”功能为其立论之本呢?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钱谷融自称“厌倦人、鄙夷人”时才二十二岁,年少轻狂,用词夸.张不难体谅。更何况,恨往往是爱的变奏。香山居士白居易曾以“此恨绵绵无绝期”一诗,写尽有情人的眷恋和无缘者的遗憾。鲁迅则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概括自己对民族精神境况的赤诚痛感。所以,就算钱谷融年轻时曾“厌倦人、鄙夷人”,那大概也是他太爱惜“人”,对“人”怀抱太多期待,当他发现其期待大多无法实现,难免就“由爱生恨”了。故无论钱谷融看人是“同情”或“鄙夷”,其胸中跳着的是同一颗爱人的心。而从“鄙夷、厌倦”到“同情、尊重”,就是这颗心慢慢绽开的过程。
同样,“避世”与“乐活”也不绝对矛盾,因为生活可以很公共,也不忌个性化。钱谷融出于对坊间污浊与庸妄的过敏,更愿意在文学为其营造的私人花园“采菊东篱下”,这难道不是缘自他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人学”》强调文学应能让人“更热爱我们的生活”,其实就指艺术是令“人生……值得过活”的另种表达。
再来回答问题二。
的确,《“人学”》中找不到“审美”二字,但若因此认定《“人学”》忽视“审美”,未免草率。所谓文学审美,是读者被作者通过文字营造的意象、意境所触动,而激起的灵魂波动或涟漪。故审美又可表述为“动人”。少年钱谷融钟情“忧郁”,就是因为这类文字特别能打动他年轻的心。而《“人学”》更将“动人”视作连接“人道动力”和“教育功能”两大关键的桥梁。比如他说:“作者就用他的这种热烈分明的爱憎,给了他的人物以生命;又通过他的人物来感染读者,影响读者。……假使作家所着眼的是所谓‘整体的现实’,……那么,他就再也写不出这样激动人心的作品来,再也收不到这样巨大的效果了”。①可见钱谷融视“动人”为作品有否“教育功能”的必要条件。钱谷融又说:“如果作者不是这样的人道主义者,他就绝写不出能够感动人、能够为人民所喜爱的作品来”。②这句话可以解读为,人道主义情怀所以重要,就是因为它最能打动人,此乃文学审美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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