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是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也是柯岩从事文学创作六十周年。在这个不平凡的年度里,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柯岩创作生涯六十周年暨《柯岩文集》首发式座谈会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座谈会由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李冰主持。与会者对柯岩六十年来的文学创作生涯进行了全面总结,对她的创作成就给予高度评价。此时,2009年8月27日的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大会议厅,弥漫在每一升空气中的声音,无不是向一位为国家和人民作出贡献的作家表达真挚的敬意。
用柯岩的话来说,“对中国作家协会召开这样大的一个座谈会”(筹备之初的会址是选在人民大会堂,是柯岩执意降低会议的成本和规格的,她说:丁玲的座谈会都是在文学馆开的,我为什么一定要请人上人民大会堂去座谈?),对四川出版集团、四川文艺出版社为她出了这样精美的一套文集并派员前来出席,对为这个会议的召开和这套书的出版而操心费力的工作人员,对将在百忙中抽身前来参加这个会议和写来贺信、贺电的领导和同志们、朋友们,她同样是心存感激的,所以,为“创作生涯六十年座谈会”准备一篇“答谢辞”的案头工作,早在开会前一个月——2009年7月下旬,在海风吹、海浪响的避暑胜地北戴河,就悄然启动了。
初跨八零门槛的柯岩——一个接近黄昏时段的生命,是格外钟情这里露水晶莹黎明的!每当见到这一棵棵分列在道旁,是高是矮都得撑一片天,是大是小都得担一分累的“同类”们,她总会想起过往的一些事情,和人们如树一般的生活:昂然站立或扑倒在地。自诩是“祖国密密森林里的一棵小树”的诗人,在北戴河完稿的“答谢辞”,将其一生劳作追求的目的披露于世:“像我的前辈老树们那样学习着为人民送去新鲜的氧气、片片绿荫和阵阵清风。”
“我是谁?”同在这篇五千余字的“答谢辞”中,人们读到了“新中国成立后的一代作家中,秀出班行、无出其右”的这一位,作家本人对柯岩:字的另一个自定义:
“我是我们祖国无边无际海洋里的一粒小小的水滴,我只有和我十三亿兄弟姐妹一起汹涌澎湃,才会深远浩瀚,绝不能因为被簇拥到浪花尖上,因阳光的照耀而误以为是自己发光:如果我硬要轻视或蹦离我十三亿海水兄弟姐妹,那么,我不是瞬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就将会因干涸而中止生命——”
“父亲没有成为作家,但对写作的这种神圣感却给幼小的我留下了擞深的印象。他坎坷的生活道路,他对当时社会的满怀悲愤,加卜他的审美需求,使他无限喜爱和尊崇陆放翁(宋代大诗人)。他并没有教过我们姐妹背诗,像妈妈曾经做过的那样。但至今只要一想起小时候偶然深夜醒来,看见父母对坐桌前,一灯如豆。父亲一边喝酒,一边慷慨激昂地背诵陆游的诗句,妈妈泪眼盈盈如醉如痴地看着他听着他,”于是“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同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及《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等那些浸润着中华传统文化精髓的诗词,“就自然而然地流入我的心里。那氛围,那情景,是不能不深深镂刻在一个孩子的心底的”。
从摄于30年代那张黑白照片上看,柯岩的面容基本是复制了她母亲一脸的聪明、美丽。柯岩的母亲j:过中学,外祖父是个“县太爷”,祖父的官大些,但他在后来政治上不得意就弃政从商了。柯岩的父母因自由恋爱而被赶出家门,父母组成的新家庭不崇拜权势,而是崇拜知识、崇拜才能。母亲虽然只是粗通文字但却是一个具有天生艺术感的女子,渴望知识,梦想荚好的未来,当她的热情和追求不断受到艰难的生计打压之后,除了偶尔背诵一些唐诗、宋词借以抒发情怀之外,就是把终生未竟之志寄托在儿女身上。经常对他们讲述各种她所尊崇的仁人志士、忠孝仁义的故事,盼望他们能奋发向上,学有专长。家庭经济困难,家里孩子多,也经常闹得不愉快。闹得不愉快的时候,因为父亲足养家糊口的人,他可以发脾气,母亲就得忍气乔声。所以母亲主张妇女独立,“认为像我姑姑、表姑那样活着才有意思”。(柯岩的姑姑是准呢?“北京老协和医院的眼科大夫,叫冯惠禧。1977年发表了鲁迅给冯惠禧大夫的诗,就是她,年轻时在协和医院,是一个很有名的眼科大夫。许广平是我父亲的一个表妹,在北平上学时经常到我家来。过去我们从来不说,因为鲁迅太有名了。我妈妈也非常羡慕许广平这样的人,认为她们很有本事。她认为妇女有本事才不受人欺压。……特别是女孩子,她认为一定要有息,要像我姑姑们那样,所以整天让我们读书、读书。”)
父亲还找来格林、安徒生的童话书让母亲给她读。这是柯岩最早的文学启蒙。
老早老早地就让哥哥姐姐背起书包上了学堂,这就让学龄前的她独自一人在家,特别地可怜。柯岩在《我怎样开始读书》一文中,曾有过如下一段“情景还原”:“妈妈很可怜我,就常常在缝衣和做饭时把我带在身边,讲故事给我听。她的那些《岳飞抗金兵》《孟姜女哭长城》《木兰从军》《白蛇传》《路遥知马力》《铸钟娘娘》《缺手姑娘》……的民间故事,迷住了我……”而之前那个父母终日为衣食奔忙,哥哥姐姐都要为奖学金拼命读书,家里没人理,就到外边去野,常常因奔跑跌人泥塘水坑,搞得通身湿透;或者追着邻居家的大孩子玩耍,被他们捉弄得哭兮兮回家的冯家小妹,之后,就成天像条小尾巴似的黏在了母亲身边。而在早于《我怎样开始读书》的一篇文章中,为让小读者们分亭在妈妈膝前度过的童年,她更是笔墨酣畅地作过“情景再现”:“小时候,常常是在我生病时她坐在我的床头,或是肖我倚在她的膝前要求她讲敝事时,她就会半蹙着眉头那样笑吟吟地说:‘从前,有个小姑娘长得很丑很丑……’
“这时我多半会忸怩地猴在她身上捂着耳朵嚷道:‘不听,不听,不听!我知道又是说我呢……’
“母亲这时候就会大笑起来,还是那样半颦着眉头充满怜爱地说道:‘真不明白,你小时候怎么会那么丑的?夏天头上长满脓包,只好给你剃个光头;冬天眼睛也会发炎,红通通地整天流泪。偏偏肚子还鼓胀胀的,人家给了个偏方绑上一个猪尿泡……喔唷唷……’妈妈笑得很开心,可我却满怀愤懑,因为虽然我看不见自己昔日的形象,可因为这副尊容所受到的小朋友们的嘲弄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头。人都有爱美的天性,孩子毫不掩饰的表现有时更是残酷。那时,他们不和我玩儿,有的手拉手地转脸跑开,有的在我面前就斜着眼咬耳朵:‘呀!快看!’‘哟!为什么肚子上顶那么个大水泡?’‘你说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谁让你老给我剃光头的?’虽已时过境迁,可只要母亲提起,我就会气哼哼地怨她,‘弄得小朋友都不肯跟我玩了。还笑呢!还笑呢!’
“‘可不剃光头脓包会感染的呀……人丑心不丑就行。’妈妈安慰我说,‘再说要不剃几年光头,哪儿来的这一头好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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