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愿过去的过去
——一个可以写就、却无法发表的演说
在“不愿过去的过去”这一标题下所意指的,仅仅只能是德国人或者德国的那一段国家社会主义的历史。这一主题隐含着这样一种观点,一般来说每一段历史总要过去,而恰恰是这一不愿过去的过去,意味着一种完全的特例。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也不能将一般意义上历史的逝去看作是消失。比如说,拿破仑一世时代就一直在历史研究中被不断提及,奥古斯都时代同样也是如此。但很显然的,这些历史都没有给同时代人投下那种压抑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可以任由历史学家们摆布。然而,最近赫尔曼·吕倍(HemannLube)指出,国家社会主义的历史与上述情况恰恰相反,它非但没有消逝或者衰弱下去,反而愈加鲜活、愈加充满力量一当然它的这一形象并非榜样形象,而是一个恐阼形象。这一段历史直接落户在当下,并如同一把行刑刀时刻高悬于当代人的头顶。非黑即白的形象
这一点并非偶然。联邦德国和西方国家越是坚定地朝着“福利社会”的方向发展,人们就越是讨厌第三帝国的形象以及其时刻准备充当战争牺牲者的意识形态,——“大炮代替黄油”是其准则;学校庆典时合唱队高唱的“我们的死亡是一场盛宴”(unserTodwirdeinFest)等埃达名言今天所有人都是思想上的和平主义者,但是他们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稳妥的距离来看待第三帝国之好战。因为他们知道,两大强权一年到头的军备开销比希特勒1933年到1939年花费的还要多,于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仍然梗在我们心里,它希望我们以明确的立场来谴责敌人,而不是一味陷在当下的混乱局势中。
这也适用于女性主义:在国家社会主义那里,“拥有男子气概的幻想”(Miinnlichkeitswahn)是一种充满挑衅的自我意识。但现在,人们倾向于否认和隐藏这种男子气概。这样,国家社会主义就成了当下敌人最后而十分显明的表现形式。我们越是清楚地强调,在当今世界政治格局中联邦德国至多只能扮演一个中等国家的角色,希特勒“统治世界”的要求在我们看来就越是匪夷所思——然而,其“无害性”依旧无法被证明,因此担忧在许多地方仍挥之不去,这种担忧虽然不会成为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理由,却可能成为其起点。而最重要的是,“最终解决”给我们留下的回忆使得过去无法成为过去,因为自从联邦德国通过立法使自己跻身人道国家的行列,大规模消灭数百万人生命的暴行就更显得不可思议。人们的怀疑就此产生了,而且难以计数的外国人也像德国人一样,过去不相信、现在也不会相信现在的这个“法律国家”与历史上的那个“军事国家”竟然是同一个国家。
德国人不想让过去挥之不去,并且希望在过去上画上“最后一笔”(SchluBstrich),让德国的过去看起来和其他民族的过去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这难道仅仅是出于“军事国家”中极为常见的顽固不化吗?
这诸多论据和问题在我们面前竖起了一堵墙,挡住了我们持续不停地“讨论”国家社会主义的渴望。但是,在这诸多论据和问题中难道没有一个正确的核心吗?在此,我将举出这些论据和问题中的一部分,并提出一个我认为最具决定意义,并且能够终止各种“讨论”的“过错”的概念。它既非“最后一笔”,亦与不时烦扰我们的“摆脱”(Bewaltigung)无关。
恰恰是最经常以最消极视角提到“利益”的人,最无法容忍这样一个问题:在这不可过去的过去中,利益是否在其中扮演一定角色,如年轻一代与“父辈”不休斗争中的利益,或者是被迫害者后代所享有的永久特权地位的利益。
“德国人的罪责”这个话题故意忽略了与“犹太人的罪责”这个话题的相似性,后者曾是国家社会主义者的争论要点。由德国人发出的所有针对“德国人”的罪行指责都不是真诚的,因为控诉者没有将自己或其所代表的集团包括进来,并且实际上他们只是想给老对手以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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