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论——纪念周文诞辰100周年
温儒敏 王晓冬
在现代文学史中,周文曾一度被人们遗忘,这不仅因为他从事文学创作的时间比较短,也因为他的革命家身份一定程度上遮盖了他的文学家身份,而当他英年早逝,怀着冤屈过早地离开他终身奉献的事业时,又因为种种的不公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评价,许多的文学史已经不再提到这个左翼作家,有些即使提到,也是一笔带过。之后,周文得到了政治上的平反,对他文学创作上的研究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逐渐从他的小说创作中生发开去,开始关注他笔下的地方风情,他对边地现实生活的反映,他对人性丑恶面的揭露,他对鲁迅小说传统的继承等等,甚至还有很多的研究文章将周文有关大众语的讨论,有关民间文艺的推广,将他对报刊、报纸的重视,对四川文化界的巨大贡献都作了详细生动的描写,进一步拓宽了周文研究的领域和视角。④本文试图在这些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探讨一下周文的创作特色及其文学史地位。
一、双重身份的共存
周文,1907年出生在四川荥经县,1932年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②从时间上看,周文不属于“五四”一代,在“五四”新文化风起云涌的年代,这个生长在四川边境的孩童,还正在私塾先生的指导下朗读诗文。从1911年到1921年,长达10年的时间里,周文一直在私塾读书。和许多左翼的知识青年不同,周文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五四”新文化,也没有因为西方先进思想的鼓动而走上革命的道路。他一直依靠亲戚的关系,在四川军阀部队里担任文职小官,先是书记员、监印官,后来又是服务员、代理县长。但这段特殊的经历,让周文拥有了丰富的社会经验,也更多地接触到了现实的残酷和丑恶,这些都对他以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据周文自己回忆,他中学没有读完就因为经济困难而辍学,那时他的思想还很闭塞,“关于新文学是什么”,他“还听都没有听见过”。不过他很早就接触和了解了社会,感受到官场的倾轧与龌龊、“等因奉此”的无聊和卑微,“也许就因为这样,一听见那些从学校里面出来的朋友提起新文学这东西,自己就非常的爱好”。对于文学,周文“就像找着了发泄器一般”,借助它来发泄自己对于工作、对于冢庭的不满。“不过那时并不知道有所谓‘登龙’,还有所谓文学家,我做我的,于是甚么都不相干,居然也作了四万字,自己看看,朋友看看,偶尔得着几声同情,自己也就好像发泄了。”⑧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五四”,没有切身体会“五四”退潮后风云流散的孤独和失望,没有啜饮“世纪末的果汁”,但像许多初接触社会并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年轻人一样,面对黑暗严酷的现实,周文不能不有“径一周三”悲凉的哀叹。那时,“革命”对周文来说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反省与不满,是对沉迷于鸦片、麻将的本能恐惧,而文学只是发泄这些情感的手段。
1932年,对于周文来说,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这一年,周文正式加入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也是在这一年,他完成了他的成名作《雪地》。1932年,“革命文学”论战后建立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已经完成了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的历史转换。和许多经历过从“文学家”向“革命家”痛苦转变的“五四”一代不同,周文没有这么多包袱,他没有品尝过大革命失败的痛苦,也错过了1928年太阳社、创作社发起的有关“革命文学”的论争,从现在的资料看来,周文加入“左联”后,几乎没有经过多少心理上的挣扎和彷徨,就完成了从个人的悲哀到社会的革命这个历史转化,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的生涯。职业革命家的身份也丝毫没有影响周文对文学的一贯热爱,他以自己早年经历写成的《雪地》顺利发表,奠定了他在左翼青年作家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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