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呱呱落地的那一刹那,在门外的奶奶开门看了一眼,之后便“呼”的一声把门扣上了。
母亲说,我的到来是引起她和奶奶之间关系恶劣的导火线。
父亲是奶奶的独子,而我是杨家第三个女孩,奶奶的“香火梦”被我彻底地打破了。不仅如此,我还是杨家第一个被列入“黑户”的女娃,分不到田地不说,还被罚了一笔为数不少的超生费。这就更使奶奶对母亲的态度日渐恶劣起来。
母亲说,坐月子期间里,奶奶没有为我换过一块尿布,没有为她煮过一餐饭,以至于,待到我长至五六岁时,奶奶仍会用一双愠怒的眼睛看着母亲,然后又唉声叹气地喝闷酒。
父亲长年在外地当兵,母亲和爷爷奶奶住一起,吃饭时,爷爷奶奶一桌,我们三姐妹和母亲一桌。有时,奶奶也会心疼我们,把我们唤过去一起吃,唯独不会叫母亲。如此看来,奶奶并不讨厌我们几个孙女,她只是把“香火梦”的失败,完完全全地归到母亲身上了。
我长至七岁时,正好赶上农转非政策,父亲把我们三姐妹和母亲迁进了城里,爷爷奶奶不愿进城,两人守着镇上的老宅生活着,至此,母亲和奶奶的关系终于因为两地分居而缓了下来。
我们逢年过节会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奶奶为此会格外兴奋,她把屋里屋外扫得干干净净,把头发梳得顺溜溜的,她还会换上新农裳,到街上给我们买肉买酒买水果,逢人便说,我家枝桂回来了,三个孙女也回来了。
距离或许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吧,也或许经过岁月洗涤,所有的不快也终会成为尘埃。然而,奶奶的热情让母亲多少感觉有些突兀,她表面上和颜悦色地和奶奶说着话,背地里却仍然会向我们数落奶奶的不是,比如,奶奶当年挥着扫把要把她轰出家门的情景,奶奶把父亲寄回来的钱全部私吞的事,说到奶奶手上的玉镯,母亲更是怒火>中天,妈妈说,奶奶手上的那个玉镯把我们一整年的开支都用上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母亲总是恨恨地吐出一口气。
奶奶手上的玉镯确实让人惊羡,那玉镯玲珑剔透、颜色柔和,轻微撞击,声音清脆悦耳。奶奶常常把手上的玉镯亮给镇上人看,奶奶说,玉镯可以避邪,可以驱毒,戴了可以长命百岁。奶奶的话我深信不疑,就连母亲也那么认为,因为奶奶的身体一直都很棒,七十多岁了,她每餐还能喝上一大碗酒,八十多岁了她还学会了做生意,赶圩的日子就挑着扁担往街上赶,一路哼着小调,逢人就打招呼,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叫一声,凭着那张热情的嘴,她的生意做得可是有声有色。
这样一来,母亲不得不说,奶奶是沾了那好玉的福气了,你看人家隔壁三婆,比奶奶还小十岁,手上虽也戴着个玉镯,可那玉镯哪里能和奶奶的比,她那玉镯是花2块钱买回来的,而你奶奶那玉镯估计200块都有了,那个年头200块顶现在2000块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就议论着是不是该把那玉镯拿去给专家验证一下,说不准还是古董呢。我们这一说,母亲就更来劲了,她不住地点头道,嗯,你瞧,现在那三婆又聋又瞎的,躺在床上几年了,要死不活的,而你们奶奶那是越活越年轻啊!
奶奶哪里肯依我们,只要一说拿她的玉镯去考证,就像要了她的命一样,她咂着嘴强硬地摆着手,她说,我的玉镯我自个儿清楚,好的就是好的,还用人家验?就这样,奶奶的玉镯一直陪伴至她逝世。
奶奶是坐在摇椅上安静地离开的,还没来得及和我们打声招呼就走了,我们在料理她后事时,发现她衣柜里放着一个红色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只玉镯,最奇的是,玉镯下面垫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送给媳妇卢枝桂,希望她健康长寿,安心照顾我儿我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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