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李敬泽倾情推荐
七个人七段故事,在三个相距12年的时间横截面上相互交叉
这是一部关于时间与空间、记忆与遗忘的青春科幻长篇小说。由一个神奇的、永动的水晶沙漏串联,在1984年、1996年、2008年三个相距12年的时间横截面上演绎七个主要人物之间相互交叉、不断重构的半封闭式故事。
小说的起点是苏北的一个小县城,略微神经质的科学家吴振心,利用制造水晶的材料制作了一个不但可以准确计时而且可以循环往复、永不停歇的“时间沙漏”。1984年,他的女儿吴戈与大男孩齐致知陷入一起桃色丑闻。1996年,男孩齐致知长大后,娶了吴振心的外孙女郭帜,但因为桃色事件的影响,他们最终分手,齐致知远走异国他乡。到了2008年,齐致功成名就,成为富豪,当他得知郭帜患有重病,将不久于人世时,带着时间沙漏,回到故事的起点,与丑闻缠身、命悬一线的郭帜破镜重圆。
蚀1984
蚀
“我从来没觉得忘事有什么不好。”
从婆家到娘家,吴戈需要穿过整个县城。刚从司法局的家属院出来,吴戈就看到父亲吴振心吊儿郎当地走在前面,边走边摇晃着脑袋,很高兴的样子。“要不要喊住他,和他一起走?”吴戈心里想着,脚步却没有放慢,很快撵上优哉游哉、慢慢吞吞的父亲。“爸,上班的时候,怎么有空出来?”吴戈问。
吴振心嘻嘻一笑,却没有回答,继续嘴里哼着的歌。
吴戈听清了,却没有听懂。年轻时吴振心曾经在欧洲留学,带回来不少洋毛病,包括经常冒出几句别人听不懂的外语,他也从来不对别人解释,包括自己家里人。既然不懂,吴戈也就不问了。
吴戈忍不住看了看路对面的百货商店。从记事开始,这家商店一直就在。但她其实很少进去,因为小时候自己根本没有零花钱。等长大了,自己挣钱了,大得多的海陵商场也开业了,就不需要再到这么个小商店买东西了。
但吴戈清楚地记得,大约四五年级的时候,她和同学跑到店里玩耍,恰好父亲头发鲜亮地从旁边的理发店出来。很少主动找父亲搭话的她不知怎么突发奇想,上前拉住父亲的衣角,说:“爸,我想买糖吃,给我点钱。”
父亲笑着,把手伸进兜里,掏呀摸呀,好一会儿才拿出来,居然两根手指只捏着一枚两分硬币。
吴戈满眼的期待顿时变成满脸的绯红,她太羞愧了,当着同学的面,爸爸只给她两分零花钱,而两分钱只够买一块硬糖。
在百货商店旁边有一条小巷子,过了这条巷子,就是人民武装部,而人民武装部对面就是文化馆和电影院了。
电影院一直是一个热闹的地方,此刻电影院外边正贴着《武林志》和《月亮湾的笑声》的海报。但在白天,电影院门前稍显冷清,只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玩耍,让人想起来,这大概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吴振心终于停止哼唱,信口和女儿搭腔。
“去我妈家啊。”吴戈说,“我妈帮着带家家呢。”
“噢,送你妈那儿啦?什么时候送去的?”
这一问,倒让吴戈迷惑了。是啊,家家怎么被送到外婆那儿去了?他是不是应该在自己奶奶家呢?为什么他没有和自己在一起呢?
吴戈忍不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怀孕期间隆得小山一般高耸的肚子仿佛突然间消失了,难怪自己感到那么轻松呢,那个自己揣在肚子里好几个月的包袱到哪儿去了,那个每天在自己肚子里踢啊蹬啊的小生命到哪儿去了?
“我是昨天把家家放我妈那儿的吧?”吴戈迷糊地望着父亲,“噢,不,也可能是前天。”
“家家不是一直是你妈帮着带嘛。”吴振心纠正她,但语气并不十分肯定。接着,他话锋一转,说:“你好像老是忘事啊?”
“……是的,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以前不是这样的。”吴戈沉吟了一下,回答。
他们此时走过照相馆的门前。过去,全县城的人都到这家照相馆照相。多年来,这儿一直叫“反修照相馆”,后来又改称“东方红照相馆”,最近几年,“东方红照相馆”的招牌也拿下来了,径直叫“通海照相馆”。
吴振心指着照相馆的橱窗说:“你还记得吗?大概有七八年时间吧,这儿一直挂着你的照片。”
那是在吴戈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她当时刚入少先队,戴着红领巾,穿着白衬衣、蓝裤子,和爸爸妈妈在这里拍了一张合影照片。本来,他们准备简单照一张黑白照片就走的,但吴振心突然提出,要拍那种后期制作上色的彩色照片。摄影师王胖子说,你们的合影已经拍了,干脆再给吴戈拍一张这样的照片吧。
最后定格下来的就是吴戈手捧鲜花在红领巾的映衬下笑靥绽放的形象。王胖子是第一次尝试这门技术,制作得很用心,居然做出惊为天人的效果。与吴戈身后的天安门布景板相互辉映,仿佛现场取景一般。
后来,王胖子把这张照片放大,长期陈列在橱窗里。刚开始的时候,还使吴戈成了小小的明星,许多认识的人夸她,无数不认识的人打听她,小学里,尤其是她所在的年级,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她。
但吴戈对那张照片有一点不满意:她本来的梦想是穿深蓝色的裙子,因为穿了蓝裙子才能露出细条条的一对小腿,能露出白得亮眼的袜子,才能使袜子与闪亮的白球鞋融为一体,白球鞋、白衬衫才够完美。但她的妈妈莱曼不同意:“把腿露在外边,你羞不羞?!”一直到高中毕业,吴戈只是偷偷在家里穿过几次裙子,她从来没有穿着裙子出入于公开场合。
“你还记得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被撤下来的吗?”吴振心问。
“不记得了,”吴戈说,“照片的事我差点也都忘了。”
但吴戈的确模模糊糊地记得:她曾无数次不无迷惑地站在照相馆的橱窗外,心里嘀咕:这真的是我吗?我真的曾经那么年幼而可爱吗?那背景里的天安门城楼和慈爱而威严地俯瞰着一切的毛主席居然也像真的了。可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切全是假的。
“你还想不想让这个橱窗里换成你的照片?”吴振心问。
“不想,”吴戈笑答,不无羞赧的神情,“谁愿意自己天天被别人盯着看呢。”
这时,照相馆橱窗里大大地陈列着电影明星的照片,与电影院海报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些照片是装在相框里的。
“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照片会挂在这里。”吴振心指着其中一张张瑜的照片说。
“他们才不在乎呢。”吴戈反驳道,“反正他们知道,全中国不知多少家电影院、照相馆都挂着他们的照片。”
“你别岔了我的话。”吴振心一急,不自觉流出一长溜涎水。他用手抹了抹,说:“我的意思是,有时候,忘记一点事也没关系,哪怕是你自己的事,即使你的照片摆在这里十年八年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忘了就忘了。”
吴戈笑了:“爸,你还开导起我来了。别为我操心。我从来没觉得忘事有什么不好。”
谈论间,吴戈突然想起,她似乎曾经对着照相馆橱窗里自己的照片产生过这样的疑惑:
当全县城那么多人认识橱窗里的自己时,谁又认识生活中的自己呢?一开始,的确有人曾经对她指指点点,包括自己的同学和小伙伴,但不久,似乎就没有人再把她和照片上那个可爱美丽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了。
她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我指着照片告诉别人,这是我。恐怕也没有人会信呢。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绝不。
蚀1984
蚀 “我从来没觉得忘事有什么不好。”
刻 “是不是找不到钥匙?”
流 “快要落山的太阳刚好照在我的脸上。”
转 真是奇怪,一天之内居然两次被问到同样的问题。
萌 “我还没有琢磨出亲嘴的滋味,就晕过去了,当然不能算。”
芽 现在你看,我也要带着我的孩子从山丘上滚下去了。
沙漏 “那过去的事还可以重新来一遍吗?”
流1996
蚀 “我觉得你和我的妻子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刻 “那是万象沙漏!你知道她是谁吗?”
流 “惩罚?”他又重复了一遍,“对,惩罚。”
转 打开门的瞬间,他不禁大吃一惊……
萌 “你要记住,我和你是朋友,她只不过是你的妻子。”
芽 “将来,你也可以,用这个把佳佳换回来。”
沙漏 “这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萌2008
蚀 “可是,可怜归可怜,我也帮不上忙呀。”
刻 “看来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流 她没想到,这个拥抱成了众目睽睽下的表演。
转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回首往事吗?”
萌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芽 “当初,我第一次想到自己也会死,也是在那个院子里。”
沙漏 成千上万的企鹅奋勇跳进南极洲的冰水当中。
沙漏
蚀 “糟糕了,我们彻底弄丢时间了。”
流 “若你已升天堂,就在天堂相见。”
萌 “什么东西和预期差不多?”
沙漏 “实际上,时间和空间也存在着类似的转换规律。”
芽 “那我的妈妈,你能不能给我变回来?”
转 “我不能舍弃我的人生,哪怕再回去发现这还是一场苦难。”
刻 “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
芽2008
沙漏 “沙漏光了,时间就会变成空间。”
萌 “这个结果,和她最初的梦想也相差太远太远了。”
芽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怕死了。”
流 他既没有怜悯,也没有怨恨,反而生出前所未有的亲密感。
转 “我谁也不会诅咒,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蚀 “我的这个躺椅,当年姨妈也在上面躺过。”
刻 “你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转1996
沙漏 司空见惯的过往,似乎隐藏着难以参透的因缘或者际会。
萌 “主要是书名比较好,万水千山走遍。”
芽 之后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流 就像童话里掰玉米棒子的狗熊一样,一路走一路丢。
转 她仍然看不到人生道路的光亮,仍然一片凄风苦雨。
蚀 常规的礼貌用语突然变成遮挡,虽然这样的遮挡虚有其表。
刻 “即使不去竞争,我一样可以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