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一个傍晚,女儿去了学校合唱班,一个人在家有些无聊,就跟朋友去了教会。这天晚上是全体活动。主教堂里坐满了各种语言的人们,好是热闹!大厅里的灯光渐暗,凸显了讲台上的辉煌。主讲台上有个巨大的十字架,背靠在五彩玻璃窗上,一束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放射下来,指点着这个十字架,显得格外圣洁庄重。义工们给每个人发了两张小纸片。我不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不知道今晚有什么特殊的仪式,便找个位子静静地坐着,等待牧师上台。
“今天晚上,我们让大家把心里的怨恨和感激都拿出来分享。把你们心里恨的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纸片上,拿上来,钉在十字架的左边,把你们要感激的人的名字写在另一张纸上,钉在十字架的右边。”牧师在那小小的讲台上,说了这简单的两句话,就合手站到一边。
把我们恨的人交给上帝去惩罚?这不是很过瘾的事?于是大家都拿起笔眯着眼睛思考,我也搜肠刮肚地想我的仇人是谁,今天是解气的时候!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出来谁是我的仇人。从小到大谁让我恨?我们在国内经历过贫穷和委屈,但没有对国家、政府或什么人的怨恨。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就是他让我放弃国内安定的生活,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我和女儿像聋哑人一样,在这举目无亲的天涯海角寸步难行;我们曾经一无所有;他让我不要命地打两份工,常常辛苦工作到深夜才回家;让我面对一大堆英文账单不知所措;让我们在黑暗的夜里惊恐无眠;让我独自面对失业和病魔;让女儿在学校无辜地被人欺负,让我们母女在这异国他乡饱尝孤独贫穷……这是个男人。我应该恨他!让我的人生饱尝艰辛。这个人的名字应该钉在十字架左边,让上帝惩罚他,我写好名字就往台上走去。
“你好吗?”G在前排温柔地和我打招呼,她有个为全家遮风挡雨的好丈夫百般呵护,从来不为生活担忧。我每次看到她先生替她洗车,送她上学校,心里非常羡慕,抱怨自己倒霉,碰上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懒汉丈夫。我为了生活,为了养育女儿,不但要辛苦打工,还要承担一切家务,没有人为我洗车,没有人为我搬冰箱,就算病了,也要自己开车去医院,甚至发烧躺在床上,也没人给我送杯热水。教会把我们母女列为最值得同情的人,圣诞节时,牧师会送来了一些水果、玩具。不管信不信,我唯一的爱,只是来自天上看不见的。G是看着我们母女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很能干,一个人把女儿带得那么优秀!”这样的话是常常听到的。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教堂里响起了一段轻柔悦耳的歌声。
我走着想着,这个人把我丢到大海里,我并没有淹死,却让我学会了游泳。我学会查着字典写支票;学会了在“轰隆隆”的衣厂里和墨西哥人、越南人一起缝纫衣服;学会了在电脑主机板上焊CPU,还创造了一天焊700片的奇迹;学会在车冒烟的时候,往引擎水箱里加水;学会当女儿被欺负时,去找校长,比手画脚地保护孩子;他还让我有机会修理世界先进电器——手提电脑,逼我学会了去美国的牙医诊所,为各国儿童拍X光片子,让我硬着头皮对着电话,用简单的英语追讨欠款;我们经历了奇特的恐怖之夜,学会白手起家铺地板,贴墙纸,修水管……我经历人生的很多磨难,我变得坚强,勇敢,独立,自信,能干。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