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
被大漠、关山重重遮挡的新疆,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感性的。
绚丽歌舞、瓜果美食、民族风情这三样,像古代的鸣镝,只能发出明确简单的信号。缺乏耐心的当代人,不耐烦“很久很久以前”这样的开头,于是我们很难说清稍微复杂点的事物。不要说木卡姆这样庞大、久远、陌生的音乐遗产,就是面对当下生活,也时常有见多识广、受过相当教育的“口里人”,在饭桌上问:你是维吾尔族吗,骑骆驼上班吗,住毡房吗,新疆有多大?……
新疆是一个让人无限好奇而又使人显得十分幼稚的地方。面对复杂的深处,人们放弃复杂,直取表象。面对历史云烟和雪山大漠,常常语焉不详,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
空间拉长时间,时间放大空间。在这样一个历史久远、疆域辽阔、民族众多、文化丰富的伟大地域,需要更长一些的耐心和踽踽独行,才能走完爱与真相的旅程。需要像玄奘西行那样,穿越西域的深处。也许,那时,蓦然回首——灯火阑珊的地方,会有她隐隐一线芳踪。
那么,我们上路——
新疆的“疆”
直到今天,人类活动仍然是在地球上,而且大部分人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不能“全球化”地飞来飞去。一个在中国沿海城市打工的乡下妹子,手中缝制的贴牌服装可能穿在英国绅士的身上,她存身的地方,可能就是嘈杂的工厂与拥挤的宿舍一一梦中回到清苦的乡下,醒来在缝纫机前飞针走线。
世界越是连成一体,故乡在一个人精神文化的版图上就越是醒目。
在内地或国外,异域的生活的影像,瀑布般从车窗划过。恍惚中,我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景物,飘散着只有故乡才散发出的模糊气息,神情一振,马上又下意识地压住一一像黎明时从旧梦中初醒,贪恋那份中年人对虚假往事的依依不舍,生怕惊飞栖息一树的时光之鸟——但马上,就被明亮而尖锐的理性刺痛:那是别处,是别处的生活、陌生的田园。是啊,这一小片可怜的、误植在异乡的田园,如同戈壁蜃景,诱惑疲惫的身心。有时候,在大街上毫无规律的人流中,我会突然盯住一个背影,是父亲、母亲、兄弟、亲友?赶紧走几步……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好像认不出我了,毫无反应。所有的老人都那么相似,互为替身。一种今生来世的熟悉与陌生,让我震惊、难过,立刻决定去父母那儿看看,看看他们在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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