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的南瓜
10月份
晚秋,开车回到我们的小镇,心里依然留恋着托斯卡纳的魅力,我开始试着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家乡。这里虽然没有中世纪建在山坡上的小镇,但我们却有充满田园气息的季节性装饰,而且我们在打扮院子时完全没有畏惧。“快看!”我对着家人们大叫,“我们生活在欢乐谷。”他们被迫同意了我的观点。每个商店的橱窗里都挂着秋天的装饰,欢庆这个收获的季节。主路两侧的路灯被玉米杆围绕起来,外面还系着橙色的蝴蝶结。警察局门口立着一个稻草人。
正如我之前所说,庭院艺术是这里的人们表现自我的一种最热烈的方式。秋天带着“欢快的收获”和“万圣节的装饰”两种混合的气息而来,让各家各户前院的草坪上呈现出最完美与最糟糕的景象:色彩缤纷的菊花和葫芦。一大捆干草的中间挂着双腿(我只能推测,是一条牛仔裤和一双靴子,里面塞满报纸;我们管这叫农场安全提示。)有一个共同的主题贯穿所有的场景之中,那就是惹人爱戴的南瓜。南瓜被排成一排,擦得发亮,看上去得意扬扬,引人注目,就像我们这个村庄制服上的大个儿黄铜钮扣。忙完早晨的琐事,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一片南瓜地,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正在一起收割庄稼,将一个个橘黄色的圆球堆在卡车里,然后运往市场出售。我们仿佛进入诺曼·洛克威尔 创造的一幅画里。
人人都有出头之日,甚至连卑微的南瓜也终于熬到了属于自己的月份。在7月份的时候,我们可能痛斥过泛滥成灾的南瓜,而在10月份,我们将这些矮胖的橙色家伙们扶上宝座,授予“葫芦国王”和“神圣门档”的头衔。在意大利,我心里滋生出一种担心,害怕美国的饮食文化会完全沦落为工业化制造的商品。现在,我觉得充满了信心。南瓜就是一种真实、健康的,北美洲原生的蔬菜——外面没有包装纸,当地生产的应季蔬菜,现在正在每家每户的门廊里端坐成一排。
我肩膀上仿佛有一只小魔鬼在对我窃窃私语:“是吗? 你认为人们真的知道南瓜可以食用吗?”
而在第二天早晨,另一侧肩膀上的小天使反驳道:“当然”(语气沾沾自喜,可能对于天使来说有点夸张)。因为,当我打开当地的报纸,看到食品专栏有一篇标题为“南瓜的各种做法”的文章占据了整整两个彩页。南瓜咖喱汤、南瓜加香烤肉!作者努力劝导我们不要只局限于南瓜饼,应该深入挖掘这种富含维生素的蔬菜。我大受鼓舞。我们种植的三种南瓜,现在正堆放在地下室的台阶上。我打算为这个周末的家庭聚餐添加一道特别的菜肴。我翻开另一页,查看菜谱。
当我全部浏览之后,魔鬼开始讥笑天使,然后一脚把它狠狠踹倒。每个菜谱都采用同样的原料:“1罐(15 盎司)南瓜”。
我终于清楚了购物清单上应该列上哪些东西:
1 罐南瓜 (制作咖喱汤)
1个大个橙色南瓜(放在门阶上用来装饰)
拜托,人们。没有人记得该怎么用菜刀劈开南瓜,掏出种子烘烤吗?我们可以在南瓜表面雕刻脸谱,却不能将其“肢解”吗?我们这个国家,不是在全世界以血肉横飞的电影以及武装冲突而闻名吗?还是我们太过懦弱,不敢把菜刀刺入一只南瓜的身体?就这样坐以待毙。
两天以后,我的母亲走进厨房,发现我正企图进行“南瓜谋杀”,大叫道:“芭芭拉!这看起来很危险。”
我客观地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这个南瓜颜色有点泛蓝(并非因为缺氧导致),但依然生机勃勃。我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切肉刀,但手指都远离刀刃,处于安全的位置。“妈妈,这很安全,”我坚持道,“我的刀技很好。”
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后代,母亲的观点就是,当事件发生时,一个人永远不会因为年纪太大而老眼昏花。
父亲则属于另外一种。坦白地说,就是因为父亲,母亲担心的“技能”才会越来越高超。自然他也想加入“南瓜谋杀”行动。“过来吧!”我说道。父亲在没退休之前是一名医生,他参与过20世纪各种类型的紧急手术,有时候手术就是在没有电力供应的手术室里完成。我不会怀疑他的刀技。
这个南瓜让我们两个忙活了整整半个小时,大汗淋漓,却依然没有明显的进展。实际上,这个“受害者”是一种个头硕大的南瓜,叫作昆士兰蓝色南瓜。我被种子目录上的介绍所吸引,决定亲自鉴定一下这种外表帅气、肩膀宽阔的澳洲体格以及美味可口的黄色果肉。明年,阿玛迪奥带疣的基奥贾南瓜就会加入进来,争夺南瓜地里的世界杯桂冠,而现在,这种昆士兰蓝色南瓜依然处于统治地位。这一只南瓜非常顽强,丝毫不肯妥协。我和“手术助手”继续努力,中途休息很多次,回顾反思,以便制定新的策略。我心里充满渴望,想按照“1罐(15 盎司)南瓜”菜谱制作独特的菜肴。
从头制作南瓜菜肴可能不适合懦弱胆小的人,但实际上整个过程也没有那么困难。我只想把南瓜切成小块——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目标的话,爸爸可以快速切碎南瓜。但我还属于女性风格,坚持将顶部整齐切开,掏出种子,然后将整个南瓜当成汤碗,直接用来烤南瓜汤。我有两本烹饪书都将这道菜作为招待客人的特别菜肴。与此同时,我们接受了很多旁观者的建议(要家人干什么?),所有人一致认为,如果我们把南瓜压碎味道应该一样。但这是一道特别的菜肴,我一定要完美地完成。“你们会看到结果的,走开。”我挥舞着刀子,轻柔地说道。我从没去过烹饪学校,但我知道人们常说的:外观、外观、外观。
我们的感恩节聚餐定在节日之前的一个月,因为在真正的感恩节那天不能聚齐所有家人。丰盛的火鸡大餐在冰箱的冷藏室里等待享用,但是今天的家庭聚餐里有几位素食主义者,他们不会享用餐桌上的大个死鸡,无论它在生前过得多么快乐。不做肉菜对我来说很平常;我很高兴能制作一桌素食大餐。然而,今天,作为女主人,我感觉有点别扭,用这种秋季收获的廉价东西制作晚餐的主菜,而不是食材,有点违背传统的待客观念。用南瓜盅烧制一道丰盛的南瓜汤,也许才能代替没有火鸡的感恩节大餐。
也许我会意识到“不要温柔为走进良宵”(正如迪伦·托马斯 的建议一样)。即使是我们最卑鄙的公鸡也不会如此垂死挣扎。最后,我和爸爸查明了原因,就是因为这只昆士兰蓝色南瓜,果肉非常结实,中间几乎找不到开口,不能像普通南瓜一样轻易劈开。结果,我们采用了“环锯术 ”,这个过程令人非常疲惫,但结果我们得到了一个外观漂亮的南瓜盅。我用海盐涂满整个南瓜的内壁,然后倒入煮开的牛奶,添加适量鼠尾草和烤过的大蒜。(通常用不含乳糖的牛奶或者大豆奶更好)。我小心地将南瓜盅放进烤箱里烘烤。按照菜谱,烘烤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用一把大汤匙轻轻刮擦南瓜盅的内壁,慢慢搅拌,烤熟的果肉就融入汤里。
此外,我还要在这道菜谱里添加个人的经验之谈:不要刮擦太用力,别烘烤过头。我承认,我可能只是希望将这道华丽的菜肴摆放在餐桌中心时,能够得到客人们的掌声,让我的心中产生小小的激动,而不是当我端着用厨房毛巾围绕着的南瓜盅出来,因为烫手而尖叫,然后南瓜汤倾洒一地。如果那样的话,一切都泡汤了。庆幸的是,我把南瓜盅放在一个陶制的盘子里烘烤。我们挽救了桌布,还有9/10的南瓜汤。
我在9岁时,开始制作第一杯大米布丁——当时我严格按照菜谱制作,但并不懂“1 杯大米”是指煮熟的大米,自此以后,我亲爱的家人们就毫无怨言地品尝着我的成功和失败。对比曾经那种磕牙的混合物,现在所有人都承认,我的南瓜汤做得很棒。事实上,的确如此,按照任何一种烹饪标准,除了外观(不合格、不合格、不合格),除此之外,如果没人牺牲自己当作笑料以及未来家庭聚会的谈资,那家庭聚会还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南瓜汤,我们还有卡米尔的甜菜烤宽面、自制新鲜意大利干酪,以及这个季节最后一个新鲜番茄,就这样我们制作了丰盛的素食大餐。如果有人认为我和爸爸有“粗暴对待蔬菜”的嫌疑,但他们也没有指控。于是,我们依然“逍遥法外”。
南瓜是我们吃过的最大的蔬菜。南瓜拥有坚硬的外皮、坚实的果肉、成熟的种子,成为“菜园蔬菜列车”的末班车。从早春时节的第一次发芽、吐叶、花椰菜长出花苞,到夏天小巧柔软的番茄、辣椒和茄子,然后是个头较大的甜瓜,最后成熟的是坚硬的种子,比如菜豆和花生——这是一个漫长而引人注目的蔬菜大游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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