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陇漫录》:
卢挚是当时一位著名的文学家,他的散曲与另一位文学家姚燧齐名,合称“姚卢”。
他的作品都能把写景与抒情两者结合得相当完美,读来使人有亲履其境的深切感受,很自然地和作者产生了感情上的交流与共鸣。题材也颇为广泛,但以身边琐事的反映为多。
珠帘秀是当时著名的杂剧演员,平时和文人学士们也一直有较多的交往。卢挚为珠帘秀写了惜别之作[寿阳曲]《别珠帘秀》: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字里行间流露了一片真诚而深厚的爱情,彼此之间的情操也是非常高尚而纯洁的。
文人学士们为演员写曲,是当时社会上相当流行的风气。诸如张可久的《赠歌者秀英》:“海棠娇杨柳纤腰。眼转秋波,脸晕春潮”,《琵琶姬王氏》:“玉手轻弹秋水篇,青衫老泪湓江怨。”有的是形容演员的美妙仪态;有的是描绘演员的演奏风度。落笔虽有所不同,却都仍旧是观众对演员的欣赏或歌颂。彼此之间的关系仍旧比较浅、比较一般。
别的文人学士写给珠帘秀的曲子也不少,有的却是对“珠帘秀”这个艺名发生了兴趣,开起了玩笑。相比之下,卢挚这支曲子只字未形容珠帘秀的美貌,一笔没有提到什么朱唇、玉臂、酥胸、青丝等等,也没有涉及珠帘秀高超的表演艺术。因此,可以说他们已不是一般的文人学士与名演员的关系,而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情侣的别离歌。
西方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幸福的时刻总是感到太短暂。”卢挚在这里也流露了这种思想感情。“才欢悦,早间别”很可能是真的刚刚相会不久又将作别,也可能相会的时刻并不如此短暂,但当你全身心地沉醉在幸福中时,对于离别总是不忍心的,总是认为还没有充分享受到幸福,不应该如此快速地就离别的。
对于卢挚来说,他并不是故意耍弄什么技巧,也不是有意识地要用什么对比或夸张的修辞手法,由于他对珠帘秀一往情深,就不自觉地如此写了出来。“痛煞煞”更是大白话,如今出之于大文学家卢挚笔下,一方面是元曲本来就较唐诗、宋词更接近人民的口语,另一方面也是卢挚对珠帘秀的“好难割舍”的确到了使他“痛煞煞”的程度,他不再从古典文学作品中去选择典雅而有更多含蓄的词藻,觉得还是这样直陈无隐地说得舒畅一些。
春天,是一年四季中不冷不热的鸟语花香的季节,因此人们习惯于用“春”来代表一切美好的事物,或象征某种幸福,或用以暗喻所爱恋的恋人。当珠帘秀乘舟离他而去时,他感到“载将春去也”,也就是说,失去了幸福,失去了爱情。因此,这“春”不能机械地理解为天文学气象学历法学上的“春”,而是人们的精神生活上的一种满足状态、幸福感觉。
“空留下半江明月”,那是以“半江明月”的自然风光作为背景,抒写作者当时别离的寂寞和相思的伤感。
卢挚写了[寿阳曲]《别珠帘秀》之后,珠帘秀写了[寿阳曲]《答卢疏斋》:山无数,烟万缕,憔悴杀玉堂人物。倚蓬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流露了与卢挚同样的深厚的爱恋之情、惜别之情,在一起读,可以互相发明。
“山无数,烟万缕”是珠帘秀在江上所看到的景物,“无数”、“万缕”都是形容事物的众多,恰好对照卢挚或珠帘秀别后的孤单和寂寞。
这一种修辞手法,在古代诗词中也是常用的,如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之类,用了“千山”“万径”的背景,“孤舟”就显得更“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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