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界秩序步入深刻复杂变动期
由2008年金融危机触发的国际秩序调整在2014年大大加速,国际力量格局进一步分化,热点问题乱象纷呈,各国纷纷调整内外战略,各地区各领域博弈显著升温,世界步入深刻复杂的秩序变动期。
一、发展势头分化引发
国际秩序深刻变化几年来,各国发展势头持续分化,引发各方力量对比和世界总体格局的变化。2014年,这一趋势更加鲜明。
(一)发达国家的发展势头差异明显
截至到2014年底,美国经济复苏已进入第5年,并呈加速态势。预计2014年、2015年美经济增长22%和31%,远高于欧元区与日本的08%与09%。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October 2014,p183奥巴马一系列经济改革初见成效,2012年2月以来美国中高端制造业直接新增就业646万,达20年来最多,国内失业率降至金融危机以来最低点。United Nation Industrial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 , Statistical Databases,http://wwwunidoorg/en/resources/statistics/statisticaldatabaseshtml(上网时间:2014年12月26日)整体看,金融危机特别是2011年以来,美国复苏与调整步伐明显快于其他发达国家,竞争优势进一步强化(见表1—1)。受此影响,欧、日等主要经济体与美国的经济规模差距则有所拉大。欧洲占美国经济总量比例从2008年的762%降至目前的72%左右,日本则从危机前的3074%降至目前的27%左右(见表1—2)。
欧洲经济复苏明显乏力,且陷入内外交困。德、法、意等欧元区经济大国增速放缓,失业率高企。预期德、法、意经济增速分别为14%、04%和-02%,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October 2014,p183远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欧元区失业率升至115%。Eurostat:Euro area unemployment rate at 115%,October 31,2014,http://eppeurostateceuropaeu/cache/ITY_PUBLIC/3-31102014-BP/EN/3-31102014-BPENPDF(上网时间:2014年11月26日)同时,欧盟一体化进程更加艰难,英国离心倾向凸显。英国首相卡梅伦公开表态称,若欧盟继续无视英要求限制欧盟内福利移民的主张,不排除退出欧盟可能性;若2015年再度当选,或将在2017年举办“退盟公投”。雪上加霜的是,欧盟外部战略环境趋于恶化。2014年欧盟周边乱局发酵升温,欧俄关系持续紧张。整体看,欧盟要彻底走出危机尚需时日。
日本“安倍经济学”深陷困境。2014年日本经济连续两季负增长,由于增长动力严重不足,面临再次衰退风险。安倍提前解散国会并再赢大选,试图实现长期执政,仍面临推进国家转型难题。同时,政治右倾化抬头也加剧自身困境。日加紧解禁集体自卫权,历史问题上坚持错误立场,与中韩等主要邻国矛盾持续发酵,“地球仪外交”也未能提升其国际影响。
(二)新兴大国发展势头明显分化
新兴大国普遍遭遇“成长烦恼”,群体崛起势头有所放缓。2014年新兴市场经济增速降至44%,达近5年来新低。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October 2014,p1882015年虽有望温和复苏,但距离危机前8%左右的增速仍有较大差距(见表1—3)。
俄罗斯、巴西、南非等国则遭遇内外困境,经济增速显著下滑。俄罗斯因乌克兰危机与西方激烈过招,受西方经济制裁及国际油价下跌双重打击,经济濒临衰退。2014年、2015年俄经济增长预期分别仅为02%和04%。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October 2014,p188同时,俄主导的欧亚一体化进程严重受挫,战略空间受到挤压。巴西经济深陷停滞,增长率仅为03%,Ibid,p189货币贬值加剧,国际大宗商品价格走低使巴经济短期内难脱低迷。南非经济连续第五年减速,国内社会经济转型面临高度依赖出口、贫富差距拉大等多重掣肘。此外,中小国家也呈不同发展态势。2014年,东亚与撒哈拉以南地区表现最为突出,年度增长率分别达66%和51%,而拉美新兴国家与前苏联地区国家则由于内外因素变动,增长率分别下降至08%和13%。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October 2014,pp188-190
(三)力量对比变化引发格局和秩序调整
各国发展势头持续分化,引发国际经济格局深刻调整:一是基本形成发达经济体与新兴经济体“各顶半边天”的局面。虽然美国经济一枝独秀,但欧盟、日本严重拖累发达国家整体表现,发达国家占世界经济比重(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从危机前的55%左右,下降至一半以下,Ibid,p163世界经济长期由发达经济体主导的状况因之而变。二是世界经济的梯队状况也有改变,中、美作为10万亿美元级的超大经济体成为第一梯队,欧俄日印等多强位列第二梯队,其他势头不错的中小国家紧随其后。三是世界经济增长源也有变化,中美作为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最大的前两位国家,是驱动全球经济增长“双引擎”;中国对全球增长贡献率达278%,美国贡献率为15%,中国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最大动力。Ibid,p163,pp188-190
经济实力是国家综合实力的基础性指标,全球经济格局之变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国力对比之变,西方整体上对世界影响力不可避免地出现下降,处于上升轨道的国家必然要求更大国际话语权,由此带来世界格局和秩序深刻调整。2014年,新兴大国与发达国家围绕世界银行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改革、地区秩序与机制调整以及乌克兰危机等热点的博弈,均体现出各方能力、预期和诉求变化。在此基础上,各方战略取向也有变化,引发新一轮合纵连横的战略重组。
凡此种种都显示出,既有国际秩序已难以为继,而新秩序远未建立,世界秩序正处于新旧交替的过渡和混沌时期。发达国家主控国际秩序的能力下降,新兴大国由于经验能力欠缺、彼此协调不足以及内部牵扯等问题,短期还难以完全补位。美国著名学者、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哈斯称,未来很可能出现一个权力中心更多且自行其是、不稳定与不确定因素日益增多的国际体系。Richard Haass,“The Unraveling:How to Respond to a Disordered World”,ForeignAffairs,November/December,2014世界到底是从目前的失序逐步趋于有序,还是滑向失控动荡,仍存诸多变数。
二、大国失和、热点失控、治理失据
全球化背景下,各国发展态势和力量格局变化引发既有国际秩序松动,必然在全球各个层面引发复杂系统效应。2014年,这种系统效应体现得特别突出。
(一)大国矛盾进一步凸显
美欧与俄罗斯爆发冷战结束以来最激烈的正面对峙。美欧不顾俄强烈反对,在乌克兰策动“血色革命”,俄强硬回应,接纳克里米亚入俄。美欧随后予以严厉制裁,将俄“开除”出八国集团,中断北约同俄安全合作,严控国际金融机构对俄融资,禁止向俄能源企业提供相关技术和服务,冻结俄国防企业在美资产,禁止对俄出口军民两用产品和技术。俄也针锋相对,宣布反制裁措施,禁止进口部分美欧农产品,中断部分双边合作。双方较量使俄经济损失惨重,外交空前孤立。中美之间虽未爆发俄与西方那样的激烈博弈,但冲突风险不减反增:一是双方实力日益接近,美对华疑虑更深,“修昔底德陷阱”情结始终存在;二是随美国持续推进“再平衡”战略和中国积极经略周边,两国亚太秩序竞争进一步凸显,中美亚太共处仍是战略难题;三是年内美关闭中国两家在美孔子学院,并指责中国孔子学院“干涉美国学术自由”,似乎透露出中美意识形态分歧也有抬头;四是东海、南海、朝鲜半岛以及台湾、香港政局变化等一系列新老问题仍不时干扰中美关系;五是中美俄、中美日、中美印等三角关系更加敏感复杂。
(二)热点问题缺乏有效管控
涉病、涉恐、涉气、涉航、涉网等多领域挑战层出不穷,既有国际治理机制力不从心,而新的治理架构远未形成,全球治理需求与治理能力之间的差距凸显。
一是埃博拉疫情严重,考验全球公共卫生防控机制。疫情自3月起在西非蔓延,尤以几内亚、塞拉利昂和利比里亚三国为甚,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估计三国因埃博拉遭受高达约13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西班牙、美国、印度也陆续出现多例本土感染病例,全球死亡人数超过7000人,感染者逾2万。疫情愈演愈烈、濒临失控,暴露出全球公共卫生防控机制的薄弱。有分析称,如国际社会及时有效干预,疫情本不会发展得如此严重。Fisman David and Edwin Khoo(eds)“Early Epidemic Dynamics of the West African 2014 Ebola Outbreak:Estimates Derived with a Simple TwoParameter Model”,PLOS Currents:Outbreaks September 8,2014http://currentsplosorg/outbreaks/article/obk-14-0036-earlyepidemicdynamicsofthewestafrican2014-ebolaoutbreakestimatesderivedwithasimpletwoparametermodel/(上网时间:2014年12月24日)世卫组织因资金、人力严重不足,反应迟缓饱受诟病。
二是恐怖主义回潮,国际联合反恐效果不彰。2014年,全球暴恐怖活动更加肆虐,“伊斯兰国”控制伊、叙大片领土,谋建政教合一的“哈里发国家”,吸引各地极端分子竞相投奔;阿富汗“塔利班”再度活跃,巴基斯坦“塔利班”年底血洗白沙瓦学校造成师生重大伤亡,“基地”组织意图建立“印度次大陆”分支;“博科圣地”、“索马里青年党”等严重危害西非、东非多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西方多国再现“独狼”恐袭大案。美国国务院报告称,美国反恐行动虽削弱了“基地”组织核心领导层,但恐怖活动更加分散、恐怖威胁不减反增并向全球蔓延。针对日益猖獗的全球恐怖主义,美国联合沙特、埃及等国组成“打伊(伊斯兰国)”联盟,敦促安理会通过反恐新决议,要求各国加强边界管制和情报共享。但因各方诉求不同、战略互信不够、地区矛盾掣肘、反恐双重标准等问题,国际联合反恐行动虚多实少,迄今难有明显成效。
三是全球极端天气频发,国际气候谈判乏善可陈。2014年全球极端天气更加频繁。美国遭遇20年来最严寒天气,英国西南部持续暴风雨和洪水袭击造成约150亿英镑经济损失,全球多地因气候变化遭受不同程度和类型灾害。世界气象组织最新报告称,2014年1—10月,全球海洋表面温度为有气象记录以来最高值,2014年可能成为史上最热年份。联合国发布“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第五次评估报告,确认人类对气候系统的影响明确无疑且在不断增长,并将对全球经济和生态系统等产生严重影响,引发一系列难以预测和逆转的大尺度事件。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Climate Change 2014:synthesis report”,http://wwwipccch/report/ar5/syr/。(上网时间:2014年12月24日)尽管如此,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谈判依然艰难,联合国利马气候峰会仅达成有限妥协,实质性争议远未解决,相关各方围绕2015年巴黎峰会及2020年后应对气候变化的新协议仍在激烈博弈。
四是马航两次重大事故,暴露国际民航安全的脆弱性。2014年3月8日,马航MH370客机诡异失联,包括大量中国乘客在内的239名乘客和机组人员至今下落不明。7月17日,马航MH17航班在乌克兰东部遇袭,机上298人全部罹难。国际航空运输协会总干事表示,诸多空难凸显航空监管体系存在巨大安全漏洞。马航MH370搜救与空难调查至今无大进展,MH17家属请求联合国任命特使介入坠机调查但遭到拒绝,凸显各国在信息通报共享、跨境联合搜救等方面合作乏力。为降低在冲突地区的飞行风险,联合国牵头重估冲突地带航空监管体系,而整个民航业对部署民用飞机全球追踪系统的呼声也在上升,但制定新标准尚需时日。
五是网络失序状况突出,网空规则主导权争夺激烈。网络空间与现实社会呈现加速融合之势,围绕网络空间秩序塑造的较量升温。美国宣称放弃对国际互联网名称和数字地址分配机构(ICANN)管理权,但仍坚持“多利益攸关方”模式,反对联合国等政府间机构主导互联网治理改革。多数发展中国家则倡导以“数据主权”为核心的网络空间治理新秩序,支持联合国在网空治理中发挥主导作用。此外,非国家行为体高度活跃,社交媒体成为恐怖极端组织的舆论阵地和招募平台,来源不明、动机不纯的黑客攻击层出不穷,美俄、美朝、中美等围绕黑客问题频起纷争。
(三)各国治理困境普遍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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