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
云秀比宋海军小两岁,是他家以前的邻居。由于云秀刚上学的时候,父母上班都顾不上她,每天都是海军像领着自己的小妹妹似的上下学。可谁知云秀她爸爸早些时候就被打成了“右派”,到了文化大革命,又成了被专政的对象,不仅受到群众的批斗,而且被开除厂籍,遣返到一个农村强制劳动改造。从此,云秀一家被迫搬了家,海军再也看不到云秀一家人的身影。
这些天,不知何故,宋海军还真是一直眷念着云秀。几回回梦中,云秀的两条大辫子一直在自己的眼前晃。
宋海军不该眷念云秀。尽管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到中后期,时代的步伐也跨人了伟大的七十年代,但人们满耳所听到的仍是“四个念念不忘”和“阶级斗争是个纲”。此时,宋海军眷念着一个“右派”的女儿,一个社会上被称为“黑五类”的后代,真称得上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宋海军从内心里讲,也不敢和时代所抗衡。
他对云秀的眷念,一个是出自他对发小伙伴的一种朴素的情感上的关爱。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参加工作后,从工人师傅嘴里了解到云秀爸爸,根本没有一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行为。他觉得云秀爸爸是个好人!让这样的好人背上一顶“右派”的帽子实在冤枉。
宋海军真想和云秀见上一面,和她当面聊聊。他想知道她一家目前生活的现状。他还想告诉她,在车间里他所听到的,她那“右派”爸爸的有趣的故事。
他更想从云秀口里探听一下,她的爸爸~个工作勤勤恳恳的工程师,怎么就被打成了“右派”?这种种的想法,让海军对云秀的眷念越来越强烈。
看,冥想之中,云秀那过膝的长辫,随着那俊秀身材的轻盈跑动,在海军的眼前上下跳跃着,晃动着,显得那样的袅娜多姿,引人心醉。
说实话,宋海军是喜欢云秀。喜欢一个姑娘,有人喜欢那姑娘一眨一眨会说话的大眼睛,有人喜欢姑娘那俊巧直挺的小鼻子,还有人喜欢姑娘那匀称的身段和漂亮的脸蛋,而海军就偏偏喜欢云秀长长的大辫子。
在海军眼里,梳长辫子,就是一种不可比拟的,中国女人的传统之美。长长的辫子,可以将姑娘的身段映衬得更加修长优美;长长的辫子,可以将姑娘的面容映衬得更加妩媚动人;长长的辫子,可以将姑娘的精神风貌映衬得更加生动并富有朝气。
云秀自小头发又黑又亮。梳长辫子,似乎是她炫耀她那天生的、令人羡慕的一头乌发。可宋海军清楚的记得,云秀留长辫子也曾惹祸上身。那是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初期,留长辫子被贬为“四旧”。记得一天,一帮子戴着红袖标的“红卫兵”,正雄赳赳气昂昂喊着革命口号去游行,刚要出校门口,迎面碰上正要进校的云秀。
不知谁发现了梳着长辫子的云秀,大声喊道:“打倒封建主义!”“坚决割掉封建主义的尾巴!”顿时群情激昂,口号阵阵。
“快拿剪刀把这封建主义‘小爬虫’的尾巴剪掉!” “剪掉!”“剪掉!”“红卫兵”挥动着手臂呼喊着。
云秀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几个“红卫兵”已经一拥而上,围住了她,有的揪辫子,有的扭胳臂。
“干什么你们?怎么这么野蛮!”云秀对这些红卫兵粗鲁的行为十分反感,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
她本想挣脱,可“红卫兵”人多势众,谈何容易。
“她爸爸是右派分子!”一个“红卫兵”女生认出了云秀。“打到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打倒黑五类!” 一听云秀是“黑五类”子女,“红卫兵”们对云秀更增加了敌意,个个情绪更激昂了。一个长的粗壮的“红卫兵”恶狠狠地一把抓住云秀的辫子,挥动着“红本本”,高声呼喊起口号:“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接着,“红卫兵”们又高唱起当时盛行造反歌曲。
随着高亢激越的歌声,云秀那乌黑发亮的长辫,被一女“红卫兵”用剪刀从辫根剪断。云秀委屈的无可奈何,眼圈红红的,眼里饱含着热泪。
当时,海军也在队伍中。他是“红卫兵”里的一个小头目,可在这轰轰烈烈的场合,他也只好将对云秀的怜悯之心深深埋藏。他从内心里惋惜云秀那长了多年的长辫子,他多想凑一个机会,私下安慰安慰云秀。可从此以后,他很难与云秀相遇。他觉得云秀心里在恨他,并有意地躲避着他。尽管那天,他没有亲自动手,可那野蛮的行为,正是像他那样的,佩带着红袖章的“红卫兵”干的!他推卸不了罪责,因为他们是一伙的。
后来因为海军的父亲被定成走资派后,他也被赶出了红卫兵。当他经历了那特殊年代的风风雨雨,可以说他充分理解了云秀的感受…… “海军哥,你晨练咋跑这儿了?可叫我好找!”一个姑娘话音打断了海军的遐思。
“呦,是敏姐呀!” “瞧你,又寒碜我了。再喊我姐,人家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叫你小敏妹妹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被海军称为敏姐的姑娘,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珠。“看这一气跑得……累死我了!” “娇贵的小姐,不至于吧!”海军看着淑敏一边说话,一边扭动着身体的娇滴滴的样子,心里光想笑。“你找我?” “是啊。我不找你,大老远的跑到这儿干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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