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湾》:
第一章 巧对盐巡 母亲所说的“盐巡”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刮盐土为何还要提防他们?原来,民国政府不仅沿袭了几千年来各个朝代在我国施行的食盐专卖制度,严禁私人生产和营销,否则就是犯法,而且还成立了缉私武装,经常派人背着长枪、骑着崭新锃亮的自行车到我们乡下去巡逻,逮着熬小盐或卖小盐的轻则罚款、盐被没收,重则被投入大牢,村民就把这些人称作“盐巡”。
我们那里是盐碱地,很多地块都无法种庄稼,有的即便能种,产量也是很低,仅靠两亩薄田,根本不能养家糊口。因此多年来农民便以种地打些口粮,以熬盐卖些小钱贴补家庭其他支出。如今政府不让你刮土熬盐,这岂不断了他们的生路?结果也就形成了你禁你的、我干我的,至于什么法律不法律的,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坐在路边警戒,我哪里耐得住这个寂寞?不久蝈蝈的叫声就把我吸引了过去。这些遍体通绿的小家伙不仅颜色和青草一模一样,而且非常机灵。当你循声蹑手蹑脚地摸到它们跟前时,它们的叫声便戛然而止。而当你一转身欲离去,它们又欢快地叫了起来,似在嘲笑你的无能,又似自鸣得意。待你伸过手去捕捉它们,它们便麻利地跳到草丛底下,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玩腻了,转身走了,觉得在这种游戏中没占到任何便宜。这时它们又“咯咯”地一齐叫了起来,似在你前,似在你后,似在你左,似在你右——来庆祝它们的胜利。
我又爬到树上去捉知了。与蝈蝈相比,知了似乎老实,笨拙得多,逮起来也较容易。爬树对我来说如履平地;村里有喜鹊窝的大树几乎都被我爬过。我家门前两棵碗口粗的枣树一年不知要被我爬过多少次,有时为了摘树梢上几颗红透了的枣子,我甚至倒挂金钩,像猴子那样攀附在晃晃悠悠的枝头上,母亲见了竟然吓得不敢大声喊我的名字,生怕一喊惊了我从树上摔下来。
刚爬到树上,还没等我捉知了,远处忽有一道亮光闪了一下。我定睛一看,只见有四五个身穿黑色制服、骑着崭新铮亮自行车的人正沿着小路向我们这边驶来。我急忙跳下树,跑到母亲身边喊道: “妈妈!盐巡来了!” 母亲此时已将刮好的盐土装进筐里,正打算喊我回家,一听我的话便慌忙说: “快!到麦田里躲一躲!” 我们猫着腰,向旁边麦子长得最高、最茂密的地方跑去。待我们在地上趴下,母亲忽然想起装着盐土的筐还放在原处没有藏匿起来。
“糟了!筐还在那,怎么办?”母亲着急地说。
“我把它们拽到沟里!”我说,想站起来,跑过去。
但母亲把我按住了。她抬头看了看,此时盐巡已骑车到了麦田旁边,连说话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来不及了!再说两个筐你也拿不动!”母亲小声对我说。
我们趴在麦田里,屏住呼吸,希望这些不速之客早点离去,然而他们却停在地边动也不动了。
“你们看!那里有两个筐,一定有人在这刮盐土!”只听一个盐巡说,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是啊!土碴儿还是新的!”另一个盐巡随声附和道。
接着,他们咋呼起来,有人甚至咔咔拉起了枪栓。
“出来!别藏了!藏也没用,我们都看见你们了!” “妈的!再不出来爷爷就开枪了!” 也许是为了免出意外,也许是认为事已至此,躲也躲不过去了,母亲站了起来,拉着我走出了麦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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