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下定决心,即使挨打,也要打探出阿爸被杀的原因。
自从感觉到自己没有阿爸,卓娅很不踏实,也很不甘心,特别是看到邻家的巴桑欢蹦乱跳地高喊着:“阿爸——”,跑向放牧归来的那个矮矮的男人时,她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便吧唧着嘴,做着怪相学巴桑:“阿爸!阿爸?哼!”她把脸别向一边,高高仰起头:“我的阿爸明天就会回来的,也会亲一口,放我到牛背上。”
等渐渐懂事,邻家叫阿爸的声音被巴桑的弟弟妹妹代替,巴桑只是站在一处牛粪堆起的高处,翘首远眺,而卓娅的不踏实和不甘心也换成了一种隐隐地痛,再也不奢望阿爸能回家了,即使在嘴上,也不再逞强了。
可阿爸是怎么被杀死的?放牛时,她想阿爸是否在这片草原上被杀的;过河时,想阿爸的血是否淌过这条河;回家时,想阿爸是否倒在了这条路上?坐在帐篷里时,想阿爸是否死在了阿妈怀里。梦里,都是一群人挥舞着长刀,追赶一个人,那人惊慌地逃着,可没逃多远,就倒在了那群人的刀下。那个人的血在阳光下变成了一朵朵白色的狼毒花,在她脚边怒放,她很清楚那个人是她阿爸,有几次她都看清了他的脸,可始终记不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看着他被剁成千万朵狼毒花,她的心啊,冷冷的,很多天都暖不过来。
她就一门心思地回想梦里阿爸的模样,可她只记起一个侧影,恍惚在她脑海里:有时像巴桑的阿爸,矮矮胖胖;有时像她在放牧途中遇见的一个小胡子男人;有时像她一直向往的那个盘着红发辫的高大汉子;有时越想越迷糊,最后思绪消散在茫茫虚空里,什么都没有。
这让她更不安,更揪心,她很想给自己找个出路。
就在今天放牧途中,她想好了,再也不想阿爸,只想狼毒花。狼毒花永远都不会离开草原,不会离开她。
卓娅跟着牛群,走过一片草原,那里开着一簇一簇的狼毒花,她跪下去,长满茧疤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白绒绒的狼毒花,忍着泪:“阿爸,我终于看见你了,你也终于看见我了!”
一阵山风吹过,狼毒花齐刷刷地点头,卓娅便埋下头,吻着每一朵狼毒花,默默地念着:“这是阿爸的头,这是阿爸的脸,这是阿爸的眼睛,这是阿爸的手……”
卓娅亲吻完所有的狼毒花,便摘下一朵,悄悄藏在怀里,草原上连只草鼠都没有,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藏着,生怕被谁抢去。
是的,不可否认,卓娅一直把所有心事都和狼毒花一样藏在心里,从不外露。不管是对阿妈,还是对两个弟弟。
就算她想倾诉这些心事,阿妈未必有时间听,两个弟弟又未必听得懂。
阿妈一辈子只关心怎样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而两个弟弟像两只瘦弱的小山鸡,永远伸长脖子,等待着她和阿妈找到一些食物,填饱他们从没填饱过的肚皮。卓娅一直怀疑,这人的肚子,是个无底的洞。
卓娅怀揣一朵狼毒花,比起以往,今天跟在牛群后的脚步坚实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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