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本书游天下:西藏清水一样的光芒》:
去年九月去过西藏一次。就一次,我深深记住了那个遥远的地方。不是因为西藏的雪山,不是因为西藏的草原,也不是因为那蓝蓝的天空和洁白的哈达。
当雄,藏语意为“挑选的草场”。在去当雄县的路上,一路神往的是境内的西藏第一大湖——纳木错,它依偎在终年积雪的念青唐古拉山脚下,是西藏高原著名的神湖。在穿越念青唐古拉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湖泊?在雪山环抱中,在青青I草原之上?人的想象是可以弥补、联j想一个人的眼力的。想象是最浩瀚的!海洋。但人的想象又是那么的茫然,面对汹涌的色彩,面对众多的神奇撞入眼帘的时候,感觉那种接收不及,感觉撞击是那么有力。
我一时的茫然。
已经是初秋了,西藏的天空益显高远的气度,草原一望无边,让人有了放纵的激情。有了这样的空间,才会有与之匹配的遗留物。布达拉宫屹立在西藏高原之上,那白宫的奶面墙体,那红宫的酥油茶颜色。
近了,我也不便用世俗的手指去抚摸、去打扰,我动用呼吸,动用眼力。呼吸可以变得轻缓,眼力可以搜寻奇迹。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气派,西藏的气派造就了布达拉宫。时光再久远,剔除不了那种永远的神奇和气量。我们不懂的人,在布达拉宫转上十圈,也抵不上一个人的顶礼膜拜。
我承认自己的眼力是那么模糊,对色彩,对事物,特别是对一个人的认识。许多时候我都不能明辨他们的真伪。我仅仅处在认识他们的边界,我仅仅了解他们的形态,对于他们的内心和神采,对于他们的骨髓和性情,我只能说我相距他们太远。
可以说,到过西藏的人,在他们内心世界里,也许折服他们的是那高高的雪山。在绵延百万平方千米的雪域大地上,由东向西,自南往北处处都是雪山,那种平挺的,那种高耸的,那种绵延的。也许他们会在心里喊出来:哦!我的雪山。也许,让他们心里起涟漪的是那一片片的草原。草原上滚动的露珠,草原上跳动的羊群,还有草原上飞扬的歌声。一搭帐篷,一溜炊烟,一抹夕阳,几碗酥油茶。慢慢牵着卓玛的手回家,多好。是不是那些虔诚朝圣长拜擦亮了他们这些蒙满了灰尘的双眼?在汽车奔驰的公路边,在或明或暗的八廓街走廊里,在或宽或窄的街道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滚滚朝圣路,一步一磕,一拨又一群,似乎只有他们的朝圣,似乎他们在赴一个神圣的约会。用一生用一世,他们一直在朝圣的路上。他们的眼神有纯金的颜色,有动物般的信赖。他们的微笑是那种纯粹的高原红。这时候,一定会记起仓央嘉措的诗:“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这些雪山,草原,还有这些虔诚朝圣者,不能不让我感到,一定有一种东西在威慑我,一定有一种注视让我后背发凉。
接下来,我还在欣赏汽车窗外的雪山,我的心境是那么辽阔和干净。突然是大雨,瓢泼大雨,透彻的大雨。汽车在大雨中疾驰。真的,有那么一刻,我放下了世俗的一切。放下的时候,我感到异常的轻松和快乐。放下的时候,我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光亮和透明。放下的时候,我回到了最初的仁慈和睿智。大雨无碍,飞奔无阻,我是彻底放下了。我无法讲清这个时刻的到来,我也不能不承认,每一个人在遇到这么重大的时刻,或者都有些许的惶恐,充满了紧张和害怕。我非常小心这种放下的消失,我非常小心地享受着。可就在一瞬间,我的温度跌到最低点。我们乘坐的汽车在一点点滑下一个大斜坡。一车人在惊叫,也许只有我还在放下所有的境界里,我没有惊叫,我看着汽车前轮胎还在一点一点滑下山坡,最后汽车轮胎深深陷在泥土里。一车人挤着跳下汽车,淋在雨里,司机是四川人,骂了一句:这鬼天气!坐在驾驶室又开始轰油门,想把汽车开上正道。可是越轰油门,汽车越往泥土里陷。司机熄了火,一脸无奈。
我们淋在雨里,也许是吓着了大家,好像刚从死亡线上回来,都不开腔。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点表情。好像都明白,这时候只有等待。眼泪和雨水都在脸上。多好的哭泣,哭也痛快!天在慢慢暗下来,我们的心湿淋淋的,起了一层层的青苔。一个黑影在向我们的汽车走来,近了,是穿着长长藏袍的一个男人。那一条露在藏袍外面的胳膊油红油红的。他向我们挥了挥手,对着司机说着藏语。说完,他和司机一起下到山坡,搬了几个石头垫在汽车前轮胎下,指挥司机再轰动油门。可是反复几次都没有成功,司机用拳头重重捶了几下汽车方向盘。
藏袍男子摇摇头,走了。我们心里开始燃起的一点希望火花突然间又熄了。在谷地的土路上,有人提议唱一首歌缓减一下压力。一唱,才感觉大家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一首没唱完,歌声就像两三点雨点一样落在山坡上消失了。静下来,只听见瓢泼大雨在瓢浇桶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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