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失灵之后》:
在上海黄浦江南的一处“河网”里,有个居住着十二三户庄稼人的小圩,人称沈家圩。我家就在这个圩中间。
我们这个圩,四周全是河,与外界的通道只有一座桥。大家把这桥叫作干家桥,因为它的位置靠近干家宅。
干家桥很短,只有两堍,也就是两块木板接起来那么长;干家桥很窄,桥面是由两块板拼成的,只容一个人单向行走;干家桥又很“娇”,中间的桥墩是由栽在河底的两根细细的木头托起的一块横木块,两边的桥板是由它连接的,来往的船只只要轻轻一撞这两根木头——桥脚,它就会不是折断,就是歪斜,桥板就会掉下水。
这样的桥只能供人行走,岂能让牛子桥上走?! 然而,我们这个圩中的土地不多,有不少人家的田地,或多或少在圩南。我家就有两块田在圩南。
这里的土很肥沃,都是黑黑的、油油的,种的不是棉花,就是水稻。如果种的是棉花,那就不用取水去浇灌,如若轮到种水稻,就不能少水。而取水灌溉,在新中国成立以前不像如今那么方便,如今电钮一按,白花花的水就从水管里喷出来,经过水渠流向四面八方。那时取水,在我们那里,很少用风车,只能靠牛子拉着牛车打水,满足庄稼的需求。可牛子在圩里,如何过河? 河很宽,但桥南水浅,大概就因为这点,我们的祖先选中了这个桥址。河的南半截,不,还要超出一些,约有桥身长的三倍之多,可以堵上筑堰,将桥板架在埝头处,缩短了桥身的长度,省料又简便。就根据这南浅北深的特点,不知哪一位老祖宗,又在北端桥头不远处挖了一个槽槽,做成了一个斜坡,让牛子平平稳稳地走下水去;在桥南埝基的西侧浅水处,将坑坑洼洼填平,让牛子舒舒服服地行走。就这样,哪家的牛子需要过河,就从北坡下,游过深水处,到南浅水道上去,或者从南浅水道下,游过河去,到北坡上来。这就算完成了牛子过河的使命。
我们这些孩子常常在桥头玩耍,一看见牛子过河,就不约而同地欢呼雀跃起来,各自选择一个最佳角度,喊着,叫着,观赏牛子过河的壮观景象。
主人将牛子牵到下坡处,让牛子独自走下去,到了坡下,还未碰到河水的时候,主人将牛绳动动,嘴里喊一声“等一下”,那牛子就站在那里不动,如果觉得无事可做,又觉得口渴,就伸长了脖子到河里喝一口水。等主人到了桥上,将牛绳拉紧,喊一声“下去”,牛子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去。牛子慢慢地往下走,水就慢慢地往上涨。到了水漫过膝盖时,牛子好像有点紧张,走得更加缓慢。这时,主人将手中的牛绳拉得更紧,牛子就继续往前走。当前脚脱离河底时,它就不由自主了,整个身子“扑通”一声,全到水里了。我们站在岸上可以看到,牛子的四条腿在水中拼命地甩动,鼻子露出水面,喷着粗气、溅出水珠,双眼鼓鼓地盯着前方,好像到了一生的最后关头,如若再不拼搏一下,就会对不起主人对它的关怀和恩泽,也有损于“老黄牛”这个人人赞誉的美称!牛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往前游,终于游到了对岸,踩到了河底,松下了一口气。
我们看到这里,又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牛子过了河啦!牛子过了河啦!’’我们喊着离开了现场,又去玩耍了。
但我们这些孩子对牛子过河的场景,总是百看不厌,只要有牛子过河,我们从不轻易放过。
有一次,我家的牛子从圩外回来,我在看牛子过河的时候,突然发现河那边的浅滩上有两个人在水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大人在教他的孩子游泳。那大人拳头垫拳头,放在孩子的下巴底下,不让孩子沉下去;那孩子拍打着双脚、划着双手;那大人一边往后退,一边说着什么,倏然间,大人的拳头一放,那孩子吓得大叫起来,立即站住了……我看到这里,又回过头来看看我家的牛子,那牛子已经过河了,正在往坡上爬。这时,不知怎么的,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想问,却被爸爸喊住了,要我回家去。
第二天中午,我缠住爸爸要他教我学游泳。我说:“牛子过河,我也要过河。”爸爸被我缠得没法脱身,只好答应,他说:“好,好,好,人从妈妈肚子里来到世上,就是要有点精神。走,我带你去学游泳。”我高兴地挥舞着小手臂,向小桥那儿飞快地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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