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如今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前景一片大好。无论在英格兰还是在苏格兰,他都战胜了对手,并对他们施以最严厉的惩罚。实际上,这惩罚激起了彻骨之仇,但同时也有效地挫败了反抗的勇气。辉格党似乎一蹶不振,仅仅成为羞辱的代名词。议会唯国王马首是瞻,詹姆斯在任期内自始至终把持议会,这也成为他的一项例行权力。教会公开表示要服从国王的调门儿比任何时候唱得都高,并且在叛乱后期以实际行动履行了他们的诺言。法官沦为国王的御用工具,如果他们稍有反抗,国王就有权把他们解职。国王的心腹遍布各个社会组织,税收也史无前例的沉重。国王逐渐变得目中无人。几个月前,他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遭到废黜,不得不放下国王的架子,低声下气地请求外援,感激涕零地接受援助。如今,他完全摆脱了那种窘境,他的眼前是壮丽的河山,无限的荣光。他想象自己成为整个欧洲的仲裁者,捍卫许多遭受君主专制、强权压制的国家。早在6月的时候,他就向尼德兰联省保证,一旦英国的事务处理妥当,他将向全世界表明,他并不惧怕法国。与这种保证一致的是,他在塞奇莫尔战役后一个月内,就与荷兰议会达成一项体现三角联盟精神实质的采取守势的协议。
无论在海牙还是在凡尔赛,始终与法国统治者势不两立的哈利法克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国王自从当政以来,从未向他咨询过任何重大事务,但这一次他却被委以重任,似乎是因为他收买了王室的耳目。同样值得一提的是,没有人事先和巴里永联系过,这叫他和他的主人都措手不及。路易十四非常烦恼,詹姆斯刚刚表示臣服,愿意追随他左右,但他对詹姆斯日后的打算忧心忡忡,这种忧虑并非杞人忧天。甚嚣尘上的传言称,奥兰治亲王威廉正在加紧组织一个强大的联盟,其中包括奥地利王室、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瑞典王国和勃兰登堡选区。现在这个联盟似乎由英国的国王和议会来主。
事实上,相关谈判已经拉开序幕。西班牙建议和詹姆斯建立更紧密的联盟。显而易见,建立这样一个联盟无异于对法国宣战,但詹姆斯还是对这一建议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过他决定,在重新召集议会之后再商讨此事。他不确定是否能够操控下院的意志甚至左右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命运。关于欧洲大陆的那场激烈的争论马上就要展开,如果下院代表乐意接受他的国内政策,那么他就能够势不可当地以绝对的权威和强大的姿态介入这场争论。但如果这些人难以驾驭,他就不得不放弃充当相互敌对的国家间的仲裁者的打算,再次向法国求援,再度屈服于法国的淫威,沦为三四流君主,因为如果国内法律和公众舆论获胜,他势必在国外也会受到轻视,他必须为自己留条后路。
实际上,对他来说,除了下院提他乐意应允的要求之外,想要提出更多的要求似乎并非易事。但下院已经十分清楚地表明,他们将维护他已经拥有的特权,他们并不会采取极端方式指责他对人民权利的侵犯。实际上,下院十二分之十一的成员不是王室的支持者,就是各郡狂热的骑士党人。这样的议会几乎不会固执地拒绝国王的任何要求。值得庆幸的是,詹姆斯似乎对这个国家的任何事务都漠不关心。
他的一个目标是废除《人身保护法》,他对这个法案深恶痛绝,因为暴君自然而然会憎恨任何严厉抑制暴政的法律。这种情绪一直挥之不去,成为他的梦魇,在流放期间,他为了教导儿子发布了诸多命令,从这些命令中我们也可窥见一斑。尽管《人身保护法》是在辉格党成员掌权期间通过的,但辉格党也并不比托利党更珍视它。实际上,全体英国人抛弃了党派的偏见,一致拥戴这部法律并不足奇:因为它并非一个曲委迂回的法律,而是要通过直接手段增进王国内每一个居民的安全和福祉 。
詹姆斯还有另外一个计划,对于拥戴他登上王位并始终支持他的党派来说,那个计划着实令人作呕。他希望建立一支大规模常备军。他以最近发生的暴乱为契机,对他哥哥留下的兵力进行了大量增补。现在被委以重任的前六个骑兵警卫军团,第三、第四骑兵军团,以及从第七到第十五的九个步兵军团,其主要兵力都得到了补充。
由于兵员的增补以及召回了丹吉尔的戍卫部队,在短短数月之内,英格兰的常备军就从六千人激增到近两万人。此前还没有哪位英国国王曾经在和平时期坐拥如此强大的军队。然而即使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军队,詹姆斯也并不知足。他不止一次地提及,民兵并不可靠,他们会怜悯自身所属的阶层,在塞奇莫尔,反政府的民兵武装就曾强于国王的民兵武装;而倘若仅凭从地方召集来的兵力就可以捍卫王位的话,蒙茅斯就会轻而易举地从莱姆攻入伦敦。
和之前的国王相比,尽管詹姆斯财政收入丰盈,但也勉强能够满足他的各种支出,很大一部分新增税收用于海军的开支。在查理二世统治末期,包括丹吉尔军团在内,整个军队一年的开支一直控制在三十万英镑之内,而现在一年六十万英镑的开销也还是捉襟见肘。如果军队要进一步扩充,就必须要求议会给予更多的财政支持,而看样子议会不会采取顺从的态度。这个国家对常备军深恶痛绝,对于出身骑士阶层,在下院任职的绅士们而言,他们比任何人都厌恶常备军的存在。在他们的意识中,常备军与保守党的残渣余孽密不可分,与教会的掠夺密不可分,与大学的洗脑密不可分,与贵族爵位的废除密不可分,与国王的谋杀、在位圣徒的闷闷不乐、黑话与禁欲主义、罚款和扣押,以及人渣对这个王国最古老显赫家族的冒犯都密不可分。而且,议会里任何一位准男爵或乡绅,都不会把他在家乡的地位归功于他的军衔。常备军一经建立,英格兰的贵族基本上都会失去他们高贵的地位和影响。所以,国王可能发现,为他的军队谋取财政支持甚至比废除《人身保护法》还要困难。
而以上提到的两个阴谋都只是为了实现一个更大的目标,国王为此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托利党的绅士都对这一目标憎恶不已——他们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捍卫他们的权利;教会也对此颇有怨言——在三个世代的国内冲突中,教会始终对议会忠诚不贰;甚至军队也对此颇为不满,而他们是国王在最后关头必须倚仗的力量。
他所信仰的宗教被剥夺了各种权利,许多反对天主教会的严苛法律都收录在《法令全书》里,而且曾在短时间内被严格执行。根据《宗教考察法》,任何不服从英国国教者都不得在民事和军事政府机构中任职;随后当奥茨的谎言引起举国骚乱之际,议会又通过了一项法案,它进一步规定,任何拒绝宣誓放弃圣餐变体论的人,都不能在议会两院中任职。国王自然希望,他所信仰的宗教能够得到议会彻底的宽容,这也无可厚非,但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相信,仅凭一点耐心、远见和公正,议会就能够给予这样的宗教以足够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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