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比起苔丝，康恩和我有更多共同点，我们志趣相投。作为律师，他必须有冷静的头脑；他在对待事物的时候，必须用验尸官寻找细节的认真态度，识别出弱点，循着论据找到合乎逻辑的结论，不能被情绪所笼罩。一旦我少一点点像苔丝，多一点点像我自己，我就会发现他的语气变了，好像是放松了。我感觉到他从非常用功的校准习惯中解脱了出来，好像脱掉了紧身衣，穿上了运动服，他的语气变得更加直接而亲热。
　　大多数时候我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康恩偶尔提到电视节目和20世纪80年代的歌曲，例如，班格朴斯猫，或者是史班道芭蕾合唱团—我不得不到谷歌搜索，在搜寻的时候，同时会搜索苔丝在这个年代的资料，所以我也习惯了。
　　苔丝与康恩互通的邮件，大部分是信息交换，与之相反的是我们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花哨的、无聊的事情在里面。相反，我和康恩只交流彼此的想法和观察，经常只有几行字，好像我们就并排坐在那里聊。这些邮件要么很幼稚，要么很深奥。一次，他描述了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一个流浪汉在伦敦桥边上哭泣，那件事让他感觉很糟糕。要么他就给我发一首在法庭上无所事事时瞎编的一首诗。
　　“曾经有个从胡耳来的王室法律顾问，他有一个喜欢深思熟虑的癖好……”
　　有时候他知道我在网上，就会时时通信，给我发一系列问题，每个问题只写一行，好像这些问题只是一些随意的主题：吃点儿脆皮巧克还是酒心巧克力？对现代舞没有兴趣，可不可以……因为我没时间处理他的信息，所以问题不会断累积，但是这样的即兴回复也是相当愉快的。我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交流，很喜欢这种新力量。交流中更有趣的是，根本就没有错误答案。康恩认为我说的每个答案要么聪明，要么有趣，好像他对我的每一个回复，都会发送一个喜欢。
　　必须指出的是，我没有忽略苔丝生活中的其他方面，与康恩频繁交流使我更好地完成项目。我回复新来的邮件，更新脸谱网，每隔几个星期就给她妈妈的语音信箱里发几条预先录好的音频短信，也给她的好朋友苏西发几条，因为当天是她的生日。为了给伊泽贝尔考虑投资一个新艺术家这件事提供一些建议，我花了三个小时研究当代艺术雕塑，最终形成一个知性且尖酸的观点。我每天继续花大量的时间，制定她的生活和工作情节，润色她的那些我不擅长的生活领域。
　　排在康恩之后，我花得最多的时间是在苔丝的朋友萧娜身上。萧娜是苔丝以前的校友，结婚了，宝宝现在十五个月大，叫鲁弗斯。萧娜有一头金发，但是头发不多，有一个尖鼻子。她的资料图片风格类似于古代宗教画，她正以一种古老的姿势看着怀里的鲁弗斯。光看图片，你会认为她很喜欢做妈妈的感觉，但是她给苔丝写的信里讲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她写她是在为过去的自己哀悼，做妈妈就是完成一个阴谋，还说如果她能回到过去的单身生活，喜欢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苔丝出发去索因图拉这件事开始困扰她—“你正住在我的梦境里”—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里她几乎每天都这样写，而且抱怨被宝宝困在家里，还想要苔丝把所有细节都告诉她。在我看来，她纯粹是自己折磨自己，就像一个正饿得不行的人要别人用生动的语言描述一餐饭。对付萧娜，我不得不编造一些索因图拉正在发生的新鲜有趣的事情，而且还要安慰她，让她不要因为做了妈妈而感到痛苦。这一点你也能够体会，这不是我的强项。我发现了一个父母论坛，学习他们的回答方式。我写道，“最初几年总是地狱一样，很快他就会成为你可以聊天说活的小小人，然后，一切都会很值得。”
　　我很勤奋地通过脸谱网给艾德里安交进展报告。在最初的问候“喂，你好”之后，我们形成了一个半固定半常规的信息交流方式，在我这一方是回答“嗯啰”，但是在他那一方不是很固定。我会每周两次发给他一个提纲讲苔丝要干什么，和一系列关于她和朋友家人做了哪些交流的清单，还会发一些我为她的未来所做的新计划。他的回复很随意，有时候根本就不回复，或过了好几天之后我才收到一条，“干得好！听起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我知道你是适合干这个工作的人。”他的短信让人感觉火急火燎的，拼写和标点都很草率。我知道他是个大忙人，我不恨这些不规则或者是潦草的回答。在他有时间花心思回复的时候，我会很高兴。在这样的短信里，他会提醒我注意些什么，还会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好像他真的很感兴趣。例如，如果我之前提到苔丝周末会去骑马，他会问，她的马是什么颜色，在骑的过程中是否有过跳跃动作。
　　有时候，他好像又完全不在意苔丝的事，而是问我怎样做，我怎样“承受”项目带来的压力，让人觉得他很贴心的样子。这样一来让我再次想起在公园我们见面的场景。他盯着我的脸看的时候，那是一种可以给你信心并帮你洗脑的眼神，这是我之前没有体验过的，我妈妈也没有这样的眼神。我会回答：“我很好，比好还好，高兴，是的，我非常喜欢这个工作。”
　　不管怎样，就像我说的那样：如果考虑周全的话，最开始的六个星期任务不是很繁重。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一个没有消息的人他们这么不在意，就连肖娜的邮件也是在好几个星期之后才出现，而那些最初热衷于在讯佳普上和苔丝聊天的人，像西蒙，在我找了几次借口之后，他就放弃了聊一聊的念头。没人愿意自找麻烦地问三次以上，我很可能只需每个星期更新一次脸谱网就行了。
　　即使如此，我得承认对康恩很用心。我知道，与他通信越多，我和苔丝保持行为一致性就变得越不可能了，毕竟是苔丝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她眼里这个人是那么不重要，以至于她提都不提。另外，除了她最初的那个男朋友迈克尔？布茨？科林伍德之外，她不相信还能同“老相好”做朋友，她宣称，“好马不吃回头草”，她一直持这种观点，也许她根本就不可能与康恩再续前缘。
　　她有可能会和他有几封礼貌性的信件往来。她会像我这样与他通电邮？鬼才信。
　　正是这个原因，我在给艾德里安的报告中没有提到康恩，尽管他是和苔丝正式通信的人。说实话，比起索因图拉的苔丝，在伦敦，康思才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想给苔丝找个“男朋友”。
　　你知道，像苔丝这样的人，与其在家里给康恩写信，还不如在岛上转悠搜寻新的对像。对我来说，这个计划是不行的—在那个时间段她会碰到新的男人，一些有野心的男人总会在公共场合靠近她。
　　一次，当她从地铁车厢出来时，有一个男的走向她，给了她一本他读的书—《炼金术士》，电话号码就写在书上。她走进服装店或者画廊，几乎每次都会有一个男性顾客邀请她出去：这种勾引方式基本是固定的模式，对于她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
　　所以对苔丝来说，找男朋友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原先打算等她驻岛三个月之后再提这个事，看来在这个环境中我得把这个事再向前推进一个月。在下一封邮件里，我告诉了艾德里安这个想法，他回答：“好主意，也是好时候，那么这位幸运的绅士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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