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遐思录》:
在我们的生命里,一直有一样东西对你不离不弃。
在无数个孤独寂寞的深夜里,在或明或暗的灯光下,你手捧的那充满生命力量的书本,证明了它渺小而伟大的存在。
我们慢慢老去,慢慢消失,而它却亘古长存。
我们都有太多方法来打发一段无聊而漫长的时光,而读书正是这无数的方法中最平常普通的一个。
面对书海,你可以驾一叶扁舟,任意遨游:或惊叹,或赞美,或撇嘴,或拍案叫绝,或冷嘲热讽……因为你就是主人,没有压力,没有威胁,它的好坏,你说了算,这样来读书,不正是一种极大的快乐吗! 十八岁之前,我就是这样读书的。
上了大学,我学的是中文专业,由于专业关系,我开始有选择地读书,有些书,是必须读的,无论你喜不喜欢;有些书,是可选读的,你有权挑选,但都在一定范围之内。寒暑假里,我成了书的真正主人,我可以读那些我喜欢的书,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那样不加选择地读书,不动脑筋地读书。
人生无限漫长,却经不起消耗。
如果重新去看,你会惊奇地发现,那些幼稚的想法会被逐渐成熟的观念所代替。
不错,我是在读我喜欢的书,不过,我发觉,我开始以审视的眼光读书。我开始思索,首先借助了想象力,比如打开《安娜·卡列尼娜》,第一页的开头写道: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个不同。
奥勃朗斯基家里一片混乱。
读了这个开头,我会想:奥勃朗斯基家里出什么事了?事发原因是什么?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再比如,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开头: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仰卧在 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我会感到震惊:怎么会有人变成甲虫?作家为什么要这么写?格里高尔今后怎么生活?他还会不会变成人?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读书了,我开始思考作家的创作意图、作品人物的命运、小说的情节安排、语言的安排,等等;直到这时,我才感到,读书并不只是娱乐和享受,读书还需要想象力和判断力。
而我,十八岁以后,就是这样读书的,为了文学,我踏上了梦想的征程。
我读诗是从自己写诗开始的,我喜欢从一个词开始,只要给我一个词,我便试着开始为它创造情景,联想与之相连的内容。先是读郭沫若的《女神》、臧克家的《老马》、郭小川的《秋歌》……接着又读雪莱的《西风颂》、普希金的《致凯恩》、茨维塔耶娃的《诗选》、惠特曼的《草叶集》……越读越觉得自己不会写诗了,自由诗看似好写,实际上也讲究形式美和音乐美,要写出惠特曼那样的诗来,没有他那种豪放和大气,谈何容易! 后来我又开始读名著,这些世界巨著,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厦,我得从一楼一级一级往上爬,才能到达楼顶。而等我到达楼顶时,已经气喘吁吁,腿都抬不起来了。我就这样读完了巴尔扎克的《高老头》、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这些小说耗去了我许多玩电脑、打游戏甚至看电影的时间。
我呆呆地站在这一座高楼大厦面前,低下了头。
我感到体力不支,大脑发涨,连思索的力气也没有了。不过,我偷懒地想过:这些大作家为何写得这么长?有必要写得这么长吗?有多少人能耐着性子从头读到尾呢?特别是在这个高速发展的信息化时代,人们来去匆匆,忙于生计,哪有闲工夫读小说,耽误了挣钱的机会?我甚至想,能不能有一位学者,他舍生取义,挺身而出,牺牲自己的宝贵时间,把那些名著中的枝叶藤蔓、冗长的叙述和描写以及那画蛇添足的道德说教统统砍掉,编出一本名著的精缩本?比如普鲁斯特的那部书能否压缩成三四百页的小说? 我这样的建议是不是对那些权威太不敬了?我一个小女生岂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实际上,我仍旧在读书,读那些大部头的名著,这也就是鲁迅说的“积习难改”吧。不过,我渐渐地掉转了方向。时间很紧,我还要应付功课和考试,没有大块时间来读小说,于是,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开始读起名家的随笔。
我最先读的是蒙田随笔。《蒙田随笔全集》共三卷,但是为了实现我上面的建议,我找到了刘苇编的《蒙田哲言录》,大喜过望。这本书只有8万字,而且是精华版,有几段是我最喜欢的: 如果不让思维集中在某一事物上,不加指引,无所约束。就会漫无目的地迷失在幻象的旷野中。古希腊的一句格言说:人不是受事物的本身,而是受自己对事物的看法所困扰。
贤人的教诲就是不要躲避坏事与痛苦,有益的事情愈是艰难愈值得去做。
寻欢作乐、声色犬马是轻浮的伙伴,与它们为伍其实并不快乐;处于逆境时坚定平静,经常更为幸福。
我们的人生幸福取决教养、人的安详和满足、练达中的果断与自信,只要个人尚未演完人生戏剧中的最后一幕 ——无疑也是最难的——就不应当说他幸福或不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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