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十大奇侠传/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姚民哀卷》：
说也奇怪，明明一个钱东孙站在面前，等待一拳打过去，人已不见了。但觉自己的辫子根上有件东西贴着，将头摇动，身子要用力闪摆，那件东西摇摆不掉，及至拨转身躯，那件东西也随身转过去了。闹了半天，经旁观小厮说破，方知是钱先生紧跟在自己身后，把左手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后脑壳上，所以永远摇摆不掉的了。怄得天霖火发，想用翻手拳往后捣去，又捣不着，猛然想起自己的绝技，假意向前一冲，急忙回身一腿，想把先生踢倒。不料东孙不慌不忙，把身子向旁一闪，倒退半步，把手往上一抄，正把天霖的脚跟托住，哈哈大笑道：“你的功夫尚浅哩！而今我只要轻轻一送，你可就要跌倒了，拳脚不是这样玩法的啊！”说着，把手一松，天霖才得将腿缩回。
此刻动了真火脾气来了，顺手把那根平日用惯的枣木杆棒抢在手中，一声不响施展出一个神蟒翻身把式，直向东孙肩上刺来。东孙见他杆棒拱来，好似没曾看见一般，只把右腿一撤，左腿一踅，前身一低，天霖那条枣棒早从他脊梁上面过门，刺了个空心。想收回杆棒，再使第二手，谁知东孙已从杆棒底下踏步进门，左手抓住杆棒，轻轻往里一抽，天霖休想再站得牢步口，身子跟着杆棒向东孙怀内直跌进去。东孙又把左手一抖，天霖觉得两虎口热辣辣的，休想再能抓得住那家伙。究竟天霖也练了这几年功夫，再者心地聪明，又加天生神力，此刻又想出个败中取胜的方法，索性把手一松，杆棒不要了，却趁势把两手一弯，一头两肘齐向东孙胸腹上撞去。东孙左手才夺得杆棒，瞥见天霖头肘并进，不禁喝彩道：“好！”口内说着，身子并不躲闪，反将腹部往前一迎。天霖的头肘好似撞入棉絮里头，松软异常，暗忖：“不好！”想要收回，不料被东孙肚皮向内一吸，早把他一头两肘吸住，宛比加上了三道脑箍，痛得头似震开一般，口中忍不住喊声：“哎呀！”东孙忙将肚皮向外一凸，又把右手抓了天霖背上的衣服，向外一丢。天霖两脚腾空，被东孙掼了个倒翻筋斗，离地有七八尺高，这一跤着地，人必受伤，两旁小厮发起嚷来。东孙从容不迫把手中那根杆棒伸过去接着天霖身子，又把棒绕了两绕。天霖身不由主跟随那棒绕了两个流星，然后东孙把棒往下一沉，天霖的身子也随着那棒轻轻一跤跌倒在地。东孙忙丢了枣棒，过去扶他起来。
此刻天霖汗流浃背，头脑昏沉，卧在地上道：“我不站起来了，因为站了起来，仍要跌下去的，站他则甚？”
停了一停，神志清楚了，忽然如同云开见日，心领神会，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东孙面前，叫了十余声先生道：“学生一向有眼无珠，家中有这样现成好先生不来求教，反倒外间去瞎闹。先生方才这几手，方不愧称作本领。好先生，千万看在家父面上，指点学生吧！”
东孙道：“此间不是讲话之所，你且起来，穿了衣服，还是到书房内去细谈。”
此刻天霖已经心猿上锁，意马收缰，对于这先生佩服到五体投地，一毫不敢违拗，便站起来把长衣穿了，随着东孙回进潭影山房。至于地上的兵器，自有小厮们收拾。当下师徒俩回至书房，天霖天性急暴，连时候早晚也不管，扯住了先生问长问短。
东孙道：“你所喜的全是江湖上卖艺营生，学精了也没甚了不得。我不是讲给你听过，当初西楚霸王曾道：‘一人敌不足学，请学万人敌。’这句话，你该尚记得。”
天霖道：“那万夫莫当的本领岂是轻易学得成的？”
东孙道：“这是没出息人说的，天下无难事，只要有心人。要学万人敌，容易得紧，只消多读书，多走路，到那时自能杰出一时，万夫辟易。”
天霖听了，皱着眉头道：“多走路这句话不错的，家父也曾说过，待我满了二十岁，要命我到外面去游历一番，见见世面。那句多读书我不赞成，老实说，书我已读过不少，奈都是能说不能行的纸上空谈，于人有甚用处？”
东孙道：“你此言差矣，如果书上的说话全是空谈，怎会自古迄今，一代代地流传下来？不从读书人手，如何会做得个伟人？做不得伟人，怎生干得成大事？古今来最难得的是完全人才，像你天生这副虎头燕颔、猿臂熊腰的相貌，又生在这种人家，秉了这样的天分，可算得完全人才的了。若不趁此青年，先把书读透了，再出去把山川形胜各处人情风俗亲历一番，然后到了中年干出一番奇伟事业，未免有负天赋啊！”
龙天霖本则是个有来历的人，现在经钱东孙一语点破，心头豁然开朗，便敛容正色问道：“请问先生，我如今应该先读哪一种书呢？”
东孙道：“我祖传下来的造就人才方法共分四项，第一是圣贤，第二是豪侠，第三是专门工艺，第四是功名富贵。不知你最喜哪一项，然后再定先读何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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