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诗人1:收藏月光的方式(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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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月光收藏者中,耸立在校园的钟楼是最冷峻的。
四块乳白镜面的钟盘,各自静默赶路的指针,即使整点也未设置钟声,时间的催逼在这里是有形而无声的——那些埋首书堆的学子只要一抬头,就会被钟面看似柔和的光警醒。
在漆黑的夜,钟楼成为灯塔,四口钟衍射的光,恰好到达学子年轻的额头,并在他们的额头形成毛茸茸的微微反射。
在惯于抬眼凝视钟楼的年轻的心中,月光为钟楼之美加分,同时丝毫无损于它的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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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随时准备受孕的坛子,是人世间最隐秘的月光收藏者。它究竟收集过多少世代的月光,是一个永恒的谜。它受孕了多少次,又分娩了多少次?它鼓起的腹部为什么至今保持着美丽的弧度?它的穹窿之下,曾经庇护过多少广阔的草场,奔走过多少牛羊?绵延过多少深邃的山脉海洋,演绎过多少传奇和梦想?
受孕于火,也受孕于月光。一只坛子,一颗受精卵。
在暂停营业的博物馆一角,或几乎倾颓的农舍旮旯,幽然发光的,是同一只坛子。朴质如陶,又莹润如瓷的,也是同一只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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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木质老窗,有着细巧的格子,就算是本已洁净的月光,也要经它细密的筛滤,筛滤掉尘嚣之微末,才能被好生收藏。
一张木椅,一张木桌,一张紧绷的绣床,一床叠得松软的锦缎;一管羊毫,一泓砚池,一枚湿润的闲章,一幅未及装裱的山水。各得一分月光,各得一分阴凉。
被这些老物件仔细收藏的月光,经了千载,也不易枯涸。
一扇塑钢窗采尽霓虹之浮艳,不知月光为何物。偶尔,当一天月光像一只银色的夜鸟撞上来,撞进窗来,这钢的窗惊慌失措了,几乎接不住一滴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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