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台湾来
一封信,一封被揉得皱巴巴的信搁在燕家四兄弟的饭桌上。
信是从中国台北寄的,绕了个大弯儿,好不容易才送到这儿来。信皮是繁体字:中国光州城南三十里燕家冲刘余氏收。地址不详,不过,费些周折还是找到了,可就是“刘余氏”没处寻。姓余的女人是不少,时下谁还这样称呼呢?
台湾当局允许老百姓回大陆探亲,这山旮旯里的人们也早已从电匣子里听到了。本来嘛!咱大陆上早就呼吁“三通”了。大陆台湾是一家.四十年了,何必还妻离子散,违逆天伦人情呢!好在燕家冲日出而作日人而息.感叹一番后,也就很快忘了。直到风传隔岭余家冲回来了一个台湾阔佬后.冲里人才从惊愕、羡慕以至生出几分妒嫉。说是那阔佬给他的三亲六戚捎回了不少美金和洋货,连那/乙竿子也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讨了不大不小的便宜.好些从余家冲观光回来的人谈起这码事,仿佛也沾了些洋气,神采兮飞扬.这封经燕家老四口袋上插了两支钢笔的民办教师燕守贵捎回的信.自然而然.给燕家的午餐,增添了不多不少的佐料。
弟兄四人正滔滔不绝,六十四岁的老娘余翠娥端着一盆菜进来了。这阵儿她本在三儿子家吃“轮供”,今儿老大家造新屋,兄弟几个来帮忙.她也来给大媳妇打下手。听见儿子们吵吵嚷嚷,她好不纳闷。
民办教师扬了扬那封皱巴巴的信,牙痛一般,淡淡地说:“台湾的,乡邮员在找主儿。”
“哦……哦……这台湾来的信,能……能看么?”
余翠娥双手颤抖,嘴唇哆嗦,她显然没有听过电匣子。
“娘,眼下政府欢迎他们回来看看,没啥的,说是县里对台湾来的人像待大宾一样。”
敦敦实实的老二守华心慈,人憨厚,见娘吓成这样儿,忙不迭地解释。
“嗷,娘!”老大守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文革’那阵,不是有人说咱家和台湾有瓜葛么?”
“真的!”民办教师忙做娘的思想工作,“眼下不像过去哩!谁家有海外关系,说话口气都要变粗哩!……”
余翠娥摇摇头,恍然若失,仿佛被儿子窥见了什么,慌慌的,一边折身向外走.一边丢过来一句话;“他……他早死了。”
儿子们于是忆起娘有个前夫叫刘七。解放前,是这一带的小炮队大队长,解放那阵,跑得无影无踪。“文革”中,有人抖出这件事,说刘七去了台湾。后来亏了八爷出面作证,说刘七死了,是他已去世的弟弟当年亲手击毙的,才免了那场横祸。
“对了!”民办教师叫道,“如果依刘七,咱娘不就叫刘余氏么?”
“说不定,他没死呢!说不定,这信就是写给咱娘的呢!……”
于是,众兄弟一齐叫嚷,把信拆开看看。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