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少好山水之役,而家处海滨,官叨禁近,以 此足迹不能遍天下。间 考山经水志,险而岳麓之雄奇,远而苍梧之杏冥,下 至幽蹊绝壑,履齿不到、 梦想难穷之处,往往得见诸古人之纪载。况有文章歌 咏以发其灵秘,余以叹 天地之胜区与人文之能事,相丽益彰。而后或无驱驰 艺苑之材,纵览古今, 收拾其绪余,则又终归澌尽而莫与为传者,殆不可胜 纪。
余自癸酉顺天分校,得江南士翟生大程,叩其里 居,曰泾之桃花潭。唐 李供奉客当涂,往来青山敬亭之间,泊舟兹潭,忾然 抚其景、思其人。里人 汪伦,逸民也,白酬以诗,遂传焉。后为翟氏聚居, 自明迄于今,人门籍甚。
翟生初而沉静,筑书堂于潭上,诵习其中,与大江南 诸名士相接,不交外人。
夫人之情,役于所好也,趣舍万殊,静躁不同,躁者 驰逐,而静慕广闲。然 士非无俯仰,一世徜徉肆志,负烟霞之癖,而于世无 用也。若夫出为循吏, 退业名山,而能博综远采,发扬金石以传之无穷,此 其为人可多得乎哉?翟 先世好藏书,富卷轴,又以兹潭不在鄂杜丰镐之间, 宅幽势险,挟策干时者, 问津罕及。独慕太白之风,联吟嗣响,代不乏人,偶 有所得,辄加珍惜,奔 诸箧衍,迨生已十有余叶,盖不能保岁月之久而一无 散缺也。生于庚辰成进 士,就中书,改始兴。今莅官万里之外,逾梅岭,陟 罗浮、黄湾、琼口,风 帆上下,宜其才气益张、心胸益旷。旋以亲老乞归, 怡神山水,高拥书城。
兹欲集其先世所收,汇成一刻,厘为四帙,题日《桃 花潭文征》i而问序于 余。余忝奉命主试江南省会,去泾不过一衣带水,然 不得过而游矣。及览兹 刻所收,而桃花潭之光景、李太白之风流,一一如遇 诸眉睫。信乎!名区胜 览,非文字不能传,传亦不久。而如生之雅素好古, 不忍废其先泽者,顾不 重有赖欤? 通家生安溪李宗文郁斋甫叙。
唐李白诗日:桃花潭者,水深千尺,岸上踏歌之 声相闻。未至,可想其 景之清胜。然唐以前无闻人,盖为幽人托迹之所,非 嚣然人境也。且自唐历 宋元六七百年间,客更不闻有李白游者,并若汪伦之 主亦阒然,则意如所谓 桃花源后无问津者。谪仙所至,适仙境焉耳。
翟君依岩,予同年友也,往在中书,过从甚密, 言之,乃知明以来,翟 氏实居其上,已大为衣冠文物之地也矣。翟氏之人士 ,慷慨有燕赵风而甚文. 以余所见于京师,虽不尽相习如依岩者,一面可略识 其梗概。其先世理学文 章,赫赫在人耳目,自明嘉靖至今世,甲乙科不绝, 童子拾衿者,每试率五 六人、七八人,居其邑十之三四。余顷视学安徽,按 宁郡,得翟氏子岁科共 若干人,俱俊异拔俗,伟然廊庙器。嗟夫,仙境也, 而人得居之,固宜其所 产乃尔乎。而依岩林居有年矣,辑其潭上诗古文成集 ,日《文征》,以问序于 余,余读之再四周环,色飞眉舞,叹日:“斯真桃花 潭集也”。
其日本宗,家学之承,抑何盛也!人或一吟一咏 ,类能抒性灵,绘风景,其 寝食风雅,备古今之体,追作者之林,多卓然能自名 家。至高材绝学、深心著述 者,更能翌圣经,维世道,其气韵往往盛藻之遗。盖 文章得山水之助也,如是! 如是!日流寓,日知交,则客于潭上而作,及与潭上 人相邮赠者,亦俪然尘外 之韵,无世俗往来语言。日邻族,则唐叶巨之后裔也 。万氏村落止一隅,抑前 明有宿学职志南社,其文词甚高古,余亦有笔墨可喜 者,为潭上收之,宜矣。
余自辖轩入境,雅意山川金石之搜罗,而穷崖绝 壑风霜剥落之虞,盖难 言之。其家乘野史,遗佚散乱者,又何如也?今是编 以一乡之言而数百年风 谣景物于是乎征,后贤之勤为功向哲岂浅哉?独所谓 桃花潭者,尝于李白诗 想之,固不谓其得至也。及与依岩游,闻其言,诚不 胜心向往,亦不谓三千 里外,何当因缘得至。今则过其邑,相去百里而近矣 ,而卒不得一至焉。口① 见其人士,为想其地之所出,而依岩复以是编使我执 卷流连,情不自任,不 知李白而系舟此日之桃花潭,又尝何如也? 年眷弟大兴朱筠竹君氏拜撰。
尝读《宛雅》,私念泾才何以不及宣?盖订自梅 禹金先生,施愚山、蔡大 美两先生起续之,而张君西阪与年友施檗斋再续之, 纂辑网罗之功实多。《桃 花潭文征》,翟子依岩其犹此志也乎?而用心较切挚 ,抑又宏远矣。为类有四 统,归于潭,昭地灵也。诵前芬,敬桑梓,沿及流寓 ,继谪仙也。至广之知 交,则众海内高逸名贤、文人才士有关投赠,无只字 遗。其所以发挥桃花潭 者,盖昭昭矣。书成问序于余,展卷披诵,诗古文辞 ,美与富并,直欲竞芳 《宛雅》。乃余以往来潭上,滥与于诗文之录,心辄 赧焉。顾因以读吾故友依 岩尊人及三先生之诗之文,则且忘所赧然,乐质对焉 。而且以质对翟氏前修 未已也,且以质对邑中往哲未已也,且以质对海内高 逸名贤、文人才士及见 者重数晨夕,不及见者亲承尚友,是潭之饷遗夫我至 无穷也。微依岩之阐述, 曷以臻斯! 嗟夫,余于及三世联姻娅,代订交谊,当其读书 小幕山时,距城五里而 近,不我遐弃,引置之天作堂中,把酒细论,洵密且 久,竞未得读其诗古文 也。即以知吾泾人之深自韬晦,风尚使然,孰从出之 于败笥故簏而夺之风雨 蠹蚀余乎?文物之不彰,非尽后来者过已。然则网罗 纂辑,岂不剧勤于西阪、 檗斋哉?彼里音赏音,又岂异于《宛雅》之初集、二 集哉?忆前为吴比部东 田叙刻唐诗人许文化先生遗集,曾一言之,而笃近举 远,尤于依岩有厚望云。
乾隆癸巳夏六月赵青藜拜,手书于城南古寺之东 偏。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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