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家韦力首部寻访佛经藏书的著作
◎收录十几种《大藏经》珍本照片,及十几处寺院的实地寻访图片
◎一部大藏就是一段历史
◎历时数年,辗转十几个县市,
从豫北到闽东,从唐宋皇家寺院到近现代私家花园,
太平兴国寺、大觉寺、东禅寺、金粟寺、大报恩寺、径山寺……
深入一座座几近隐没于岁月烟尘的禅林古刹,
寻访散落各处的汉文《大藏经》,
展阅幽微古卷,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历史对话。
◎寻经,也是寻找中国文化的来源和去处
◎世界美的书获得者周晨操刀设计
◎腔背装,双色印刷
海报:
作为一个爱书的理想主义者,多年来韦力不仅收藏了大量珍稀古籍,还尝试办杂志、复原古纸、刻印孤本,力图以一己之力接续传统,留住斯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更辗转各地,踏上实地寻访的“文化之旅”,遍访藏书史上名人旧迹、书楼胜概,留下现场影像,记下见闻感触。
《见经识经》是韦力以刊刻和收藏《大藏经》的佛寺为线索进行的一次寻经之旅。从中国首部大藏《开宝藏》到近现代印刷出版的《频伽藏》,从崔法珍断臂化缘募资刊刻《赵城金藏》到康圣人发现、盗取《碛砂藏》……详细梳理了各珍稀版本《大藏经》的刊刻缘由、收藏流变,以及围绕它们发生的历史掌故、逸闻趣事,带我们走进古书经卷中的幽微之境。寻访不仅是与历史的对话,也是对历史的记录,很多寺塔已经湮没在岁月的烟尘中,作者把它们一一捡拾起来,与那些存世不多的经卷一起,成为历史的见证。
《开宝藏》是中国第一部《大藏经》,起初并没有名称,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文章中对它有不同的叫法,有的直称其为《大藏经》,也有的叫《佛经一藏》或《释典一藏》。至近代,开始有学者研究它,为了称呼方便,就以它的刊刻年代——北宋开宝年间来命名,称之为《开宝藏》。不过也有人称其为《蜀版大藏经》,这是以刊刻地来命名的,因为它雕造于四川。
《开宝藏》对中国藏经史影响极大,之后历代大藏都以此为开端。宋太祖为什么要花这么大气力刊刻这样一部大藏?可惜我对佛经了解太浅,至今也没查到直接原因。在研究《开宝藏》的各种史料中,谈到最多的就是,宋太祖在开宝四年命张从信前往益州(今成都市)雕造佛经全藏。至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雕造完成,总计用十二年雕造雕板十三万块,之后这些经板被运至国都开封。
为什么在四川雕完之后要将雕板运到开封?我也没查得资料,还盼专家赐教。北宋有四大皇家寺院,分别是相国寺、开宝寺、天清寺和太平兴国寺,前三座都在开封城内,唯有太平兴国寺坐落于今鹤壁市浚县大山上。《开宝藏》经板被运回来之后,就放在太平兴国寺西侧的译经院中。
我决定前往浚县寻找《开宝藏》的藏板寺院。那时,我寻访的脚步已到新乡市,但浚县在鹤壁市。起初向路边几辆出租车司机打听如何去大山,他们均说不知,无奈只得改说到浚县。不知为何新乡的出租车都不愿出市区,当我总算找到辆愿意前往的,却在途中被告知不认识到大山的路。类似情形我在寻访中遇到过太多,早有准备,于是淡定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导航仪,准备插在车上,可这时才发现,车被改造过,竟然没有电源插孔。
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司机开始给他多个同行打电话,用当地话问大山在哪里,应该开价多少等。其实我上车时已与他谈妥往返浚县四百元,而从地图上看,大山还未到浚县,我便建议司机仍按四百元收费。本是一番好意,他却很警惕,对我的话表示怀疑。我拿地图给他看,他却说不会看地图,同行告诉他四百元往返大山价格太低,要我再加二百元。其实我听到他的同行在电话中告诉他,收费应在三百到三百五十元之间,但想到刚才打车之难,还是咬牙答应了。这又犯了个错误,就如同买古玩,如果在对方开价而不还价的情况下购得,卖主会认为价格报低了。司机看我应允,果然面露不爽之态,嘴里嘟嘟囔囔,车也越开越慢。
我觉得这不是办法,还有好几个寻访点,这样开下去后面的计划全得泡汤,于是果断结账下车。几经周折终于赶到鹤壁市,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商量前往大山。“你是去太平兴国寺吧?”一句话让我放下心来。我对当地情况完全陌生,也不了解大山有多高,更担心在偏远之地办完事后找不到返程的车,于是跟司机商量在原地等我。我告诉他自己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从入口到拍摄地需要多长时间。他说大山并不大,把山上的寺庙转一遍拍拍照用不了几个小时,他可以在门口等,付一百元即可。价格便宜到让我暗吃一惊,我主动表示,如果拖时略长,可以按他的要求加钱,他笑笑说不用。真是佛不分南北,人也一样有好坏。
司机在路上告诉我,大山每年最热闹的时候是三月,人山人海,但不是来旅游而是来拜佛,而且大多为同一个祈求——生男孩。当地人认为来此寺求子最灵。司机问我:“你来大山是求什么呢?”这句话问住了我。是啊,我来求什么呢?这让我反省起自己来:为什么要来此山拍照?为什么要用几年工夫做文化寻踪?为什么要活着?想到这一层,我又开始深究起哈姆雷特的人生终极之问。这问题至今没有答案。哈姆雷特在没有找到答案之前就已离世,以他的聪慧,尚且没能想明白生存与毁灭的关系,我又何必深究?还是老老实实去寻找《开宝藏》的藏板地吧。这样想着,我觉得自己得到了大自在,离佛土更近了。
大山四围全是平原,山是拔地而起,虽然不高,但跟四邻相比很是挺拔,看上去颇为壮观。景区票价分五种,通票六十元,余外可分别购买。我只买了二十元去太平兴国寺的门票。
沿着景区内的台阶一路而上,两旁柏树似有千年以上,旁立一块石碑,刻着“情人柏”字样。不知为什么会起这么温馨的名字——现在很多古树都被冠以类似的名字,大概是一种风尚吧。树上挂满了红布条,像是情人们的许愿。再往上走,路的一侧出现几座用青砖墙围起的舍利塔,不知何人在围墙的一侧扒开一个小口,从这里进入,细看那几座塔,却是新造的。拍照后我仍从小口爬出,继续沿路前行,不远处就是太平兴国寺。
太平兴国寺正在复建,门口和院内堆满建筑材料,许多中年妇女肩扛手抬,在往院内搬运建筑构件。寺院占地面积不大,院中石碑大多也是重新翻刻的,其中有一块《敕赐太平兴国寺记》碑,原来的古碑用新的青砖碑券立在院中,上面的字迹几乎难以辨识。碑旁有一块同样大小的新碑,原碑文字被刊刻其上,原文不可辨识者,则以一条一条的空块儿代替。这种刻碑方式甚是少见,也很值得赞赏:既能让人读到原碑上的文字,又忠于原作,不清楚之处不随意添补,很有晚清汉学派的遗风。当年顾千里等人校书,就是采取这种办法,明知原书有错,仍然照刻,然后再出校记。这种校刊方式被称为“死校”,顾千里跟段玉裁的矛盾就在这校刊方式的不同上。
进入山门,迎面是一尊木雕千手观音,还未涂彩,就被立在台子上了,两侧的房梁立柱上却刻着弥勒佛的专用对联:“肚大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正殿旁还有一个小洞,名为“鸿运洞”,说明牌上记载,宋太平兴国四年,太宗赵光义为抵御辽兵御驾亲征,不幸兵败,避入大山,躲入此洞中。辽兵追至洞外,只见香烟缭绕,五彩祥云熠熠放光,中现达摩祖师圣像,大惊,俯身顶礼膜拜,退兵而去。太宗返回汴梁后,为表彰山洞护驾之功,亲赐山洞所在寺为“太平兴国寺”,封此洞为“鸿运洞”,并派一皇族弟来做住持,这里也因此被誉为皇家寺院。
鸿运洞旁还有一单独院落——朝阳洞,为大山五大名洞之冠。朝阳洞在悬崖一侧的凹进处,后沿石壁盖了屋檐。洞窟很小,约十余平方米。历史记载此洞原为天然洞穴,但如今能看到四壁的斧凿痕迹,也许是后人重新修缮所致。西汉末年,佛教传入中国不久,就有高僧在此修行。而今洞内供奉着三尊佛像,每尊佛像身上都披着黄红相间的斗篷,两侧石台上各有一排小的石雕像,不时有游客进洞朝拜。
鸿运洞的右侧是一段断崖,石壁较为完整,上面满是石刻,细看之下,字迹大多漫漶,但也有一些字口内被重新涂抹过红漆,字迹尚能清晰辨识。断崖西侧已是寺院的西墙,按照我查得的资料,当年《开宝藏》的藏板地在译经院内,后来译经院改名传法院,就在太平兴国寺西侧,而我所在的西侧却找不到这个院。隔着围墙向外望去,隔壁竟然也是一座寺院,很少见到一墙之隔有两座佛寺,直觉很有必要前往一探。
隔壁的寺院名叫“天宁寺”,花十元门票进入寺内,见到一座巨大的坐佛,除乐山大佛之外,这是我所知的第二座依山开凿的大坐佛。天宁寺西侧有一个单独的院落,总感觉那里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藏板地,问过院中两位僧人和一位管理人员,他们都表示不了解。既来之,则拍之,等回去再研究。然而,回来后查过一些资料,依然没能弄清两座寺之间的关系,想找一些证据来证实我的判断的愿望未遂,只能等相关专家来指教了。
另一个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宋太宗为什么要把《开宝藏》经板藏在太平兴国寺内?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的寻访还有一个主题是佛迹寻踪——寻找历代高僧在国内留下的足迹。根据查到的资料,有三位印度高僧法天、天息灾和施护曾在太平兴国寺译经。
天息灾是中印度惹烂驮罗国密林寺僧,施护是北印度乌填曩国帝释宫寺僧,两人是同母兄弟,于太平兴国五年一同来到开封,并带来了一些佛经。当时,法天也在开封,三人都通晓汉语,太宗便让他们审核宫里所藏的梵本佛经,同时将宫里所藏和他们带来的梵文佛经翻译出来,于是命内侍郑守钧在太平兴国寺西侧设立译经院。两年后译经院建成,三人入住,开始翻译佛经。
关于这三位高僧翻译佛经的记载很详细,但过程太长,就不抄录于此了。三人先是分别译出了《圣佛母小字般若波罗蜜多经》《大乘圣吉祥持世陀罗尼经》《无能胜幡王如来庄严陀罗尼经》。然而,可能是朝廷无法断定译经是否做到了信、达、雅,于是集合京城的义学沙门一百多人,共同审查这三卷译经的翻译水平。当然,也有僧人指出这种新释佛经的问题,但大多数认为这三卷译经确有价值,遂被编入大藏之中。太宗很高兴,于是加派人手,还下令随时将译经进呈御览。尤其在每年太宗生日的那一天,一定要有新译成的佛经献上,作为寿礼。此后,在皇帝生辰献经就成为惯例沿袭下来。
这个故事只能说明译经院的由来,还不能解释《开宝藏》的经板为什么要藏在这里。四大皇家寺院三家都在城内,唯有太平兴国寺在山上。虽然大山并不高,但以当时的运输水平,把十三万块经板搬运上山,远不如放在城内的寺院方便。这个问题我最终也没能找到答案。十三万块经板陆续印刷增补了一百四十年,后来被金人烧毁了。
《开宝藏》对后世影响深远。宋朝时曾作为国礼被赠送给日本、高丽、女真、西夏等国,这些国家又分别予以翻刻,比如《高丽大藏经》,至今经板尚存。由此可知,《开宝藏》不只对中国佛教史有影响,一些邻国也受其影响,甚至达千年之久。
然而,这样重要的《大藏经》却没有一部流传下来。直到今天,全世界仅有《开宝藏》零种十二卷,其中国家图书馆藏有四卷,几乎每次通史展,国图都会亮出一件来让大家开眼。每次看到《开宝藏》,我都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藏书这么多年,还没有运气得到这样一卷珍宝。如果这四卷《开宝藏》都是国图几十年前所得,我也就断了念想,但国图得到最新一卷不过是在八年前,那时我也耳闻这卷珍宝现世,也曾交涉商谈,可惜缘分未到。当然,得到得不到是一回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有信念在,就像拉磨的驴,眼前吊着的那根胡萝卜虽然永远吃不到,却能鼓励自己一路走下去,这不也同样算是人生目标吗?
前两年,佛经研究专家方广先生和李际宁先生经过多次商谈,终于把存世的十二卷《开宝藏》底本汇集在一起,按原样影印出版,题名《开宝遗珍》。装帧极其精美,但成本也高,售价不菲。花这么多钱买影印本我难下决心,于是决定继续等待,集意念于一端,看看能不能让上帝感我诚,从天上掉下一卷《开宝藏》砸在我的头上。别告诉我不可能,谁要打破我的这个梦,我跟他急!
《开宝藏》藏板地:鹤壁太平兴国寺
——经板堆积处,曾为译经院
《契丹藏》刊刻地:北京大觉寺
——玉兰花开祭如在
《契丹藏》收藏地:应县木塔
——不怕地震怕小将
《崇宁藏》刊刻地:福州东禅寺等觉院
——私刻大藏,由是而始
《鼓山大藏》收藏地:福州涌泉寺
——名经东际守龙威
《毗卢藏》刊刻地:福州开元寺
——原物难寻,影印亦足珍
《金粟山大藏经》抄写处:海盐金粟寺
——裁经求纸,哪管佛陀南无语
《赵城金藏》刊刻地:运城静林寺
——崔法珍断臂募资
《赵城金藏》收藏地:临汾广胜寺
——夺宝护宝,飞虹塔下起烟云
《思溪藏》刊刻地:湖州思溪寺
——合家之力,独刊大藏
《碛砂藏》刊刻地:苏州碛砂寺
——一经离开,墙颓屋倾
《碛砂藏》收藏地:西安卧龙寺
——康圣人盗经,一场冤案
《碛砂藏》收藏地:太原崇善寺
——两顾古寺,无缘目睹
《普宁藏》刊刻地:湖州普宁寺
——施主大恶大功德
《初刻南藏》刊刻地:南京灵谷寺
——不与皇家争风水
《初刻南藏》收藏地:光严禅院
——古寺幽幽,歌声悠悠
《永乐南藏》刷印地:南京大报恩寺
——佛光明灭琉璃碎
《永乐北藏》刊刻地:北京司礼监汉经厂
——皇恩浩荡,巨细关心
《嘉兴藏》汇板处:杭州径山寺
——五台苦寒,经板南迁
《万历藏》收藏地:宁武延庆寺
——颓殿危阁,当年经满楼
《龙藏》刊刻地:北京贤良祠
——中国特色,闲人免进
《龙藏》刷板处:北京榆垡邦普印刷
——购得花梨木,补板再新刷
《普慧藏》出版地:上海静安寺
——贩毒修大藏,换来一条命
《频伽藏》出版地:上海哈同花园
——爱俪园中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