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路上:翻译现代性、阅读运动与主体性重建,1949-1979》:
仅从对话的语气和内容看,这模仿是惟妙惟肖的,没有什么不妥。可问题是这廊子是东倒西歪的,两个人物也和南方贵族毫不沾边:狄恩的老婆玛丽露来自西部科罗拉多州的农场,有一双蓝茵茵的带着农村气息的眼睛,萨尔·帕拉戴斯自己(克劳福德这个名字完全是玛丽露随意说出来的南方的符号而已)则是和姨妈一起住在纽约,长得像一个能随便把哪个骂人的家伙给宰了的三十岁意大利人。他们从未如此客气地对话,这番对话完全是延续了前文的调情,没有什么真情实意。整个南方在《在路上》中已经呈现出这样一种大势已去的没落感,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那里假模假式地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贵族气息的对话因此呈现出一种荒诞感:他们只是说着一些对时代全无意义的话,而说这些话也丝毫无关情感。
自反性的个体的不断反思表现在,虽然在“在路上”的生活中,狄恩对萨尔影响巨大,但萨尔并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萨尔与玛丽露的关系仍然与狄恩与玛丽露的关系呈现出明显的不同,萨尔对于性的看法显然比狄恩要深刻,也更严肃。狄恩只是简单地认为“性爱是人生中唯一神圣的重要事件”,这一看法使他单纯地追求性本身,并在几个妻子之间反复地出轨、欺骗。而萨尔对每段感情还是负责的。在旧金山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也没打算抛下玛丽露,他甚至对她怀有同情,期待她能理解自己对于性的看法。在他的故事中,苹果是爱情的象征,而大蛇“像苹果中的虫子”一样盘踞在地球中心说明“欲望”是“爱情”的中心。他认为这条蛇就是“撒旦”。但是有个叫做萨克斯博士的圣人,在美国的某处煮一种秘密的草药可以药死这条蛇。可能最后这条蛇不过是个外壳,里面却是一群像精子一样的灰白色的鸽子,给世界带来和平的信息。这个故事表明萨尔与狄恩有一点是认同的,那就是“性只不过是人类生活中纯洁而古老的活动而已”。不同的是,他对性的看法并不如此单纯,认为性有两面性,并可能转化。性的“欲望”可能是“撒旦”,但是精子般的鸽子又可能会带来和平的信息。萨尔将杀死“欲望”的萨克斯博士称为圣人,说明他希望对“欲望”这种难以控制的本能有所压制,但是同时,他又相信性这种原始的本能,可以转化为积极的力量。
自反性的个体的不断反思也表现在,萨尔对他热爱的美国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在以往的美国文学成为经典的精神怀乡之地的西部神话在《在路上》中遭到质疑和颠覆。作为自反性的个体,西部曾是萨尔踏上漫漫旅程的动力,但随后发现西部只有使他心灰意冷。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个令人神往的西部,一个充满热血和梦想的地方。在旧金山那“富于浪漫气氛的狭窄街上”,狄恩丝毫不顾及玛丽露和萨尔的生存问题和他们的感受,突然就向他们告别去找卡米尔。后来饿昏了的萨尔在冥冥之中以为自己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过了几个世纪,以为遇到自己的鬼魂,而炸鱼摊的老板娘是自己几个世纪前的勤劳的英国的老母亲。不过,就连这母亲的形象也是无情的,她离开自己父亲嫁给了一个希腊人。她不断催促自己的亲骨血离开:“你不是个好孩子,只知道饮酒闹事…”走吧!别来纠缠我了;我早已把你忘啦。“这不再是那个铁牛李怀念的旧日的”美国“,那个在他的回忆里”整个国家热热闹闹,像一头脱缰的马那么野、那么自由的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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