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库·滋兰室文史丛稿:温洪隆自选集》:
屈原这样理想的忠臣在秦汉以前不可能产生,因为当时不会有这样奇怪的君臣观念,这种观念是汉代的老学究“读进”《楚辞》里去的。虽然胡适先生没有明确指出这种奇怪的君臣观念的内涵,但是从他指责东汉王逸“酸化”《楚辞》,处处解作“忠君忧国的话”,可见其所指的是“忠君忧国”的观念。这就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秦汉以前存不存在忠君忧国观念、能不能产生屈原这样的忠君忧国者?二是《楚辟》中的忠君忧国观念是作品固有的还是“汉朝的老学究”强加进去的?
应该承认,春秋战国时期的君臣观念有其复杂性。武王伐纣,“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这些诸侯国,都是周王朝统一领导下的侯国,不少还是同姓国,朝会聘问,常有来往。自从平王东迁以后,周王朝失去了对诸侯国的控制权,“自列为诸侯”,“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于是“周网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各诸侯国之间,士的来往也比较自由。被誉为圣贤的孔子、孟子是鲁国人,但都周游列国。卫国的商鞅,先是到魏国,后又由魏入秦,事秦孝公,又领秦军伐魏。卫国的吴起到过鲁国、魏国,后又入楚佐悼王变法。魏国的范雎入秦事昭王,而为秦相。燕国的蔡泽游赵、韩、魏,最后入秦而为秦相。赵国的苟卿曾游学于齐,后又适楚而为兰陵令。苏秦、张仪之徒,更是朝秦暮楚,毫无祖国观念。这些事实说明当时的确存在“士无常君,国无定臣”的现象,而且相当普遍。如果将这些人不加区别地一律斥之为背主叛国之臣加以否定,是很难为人们所接受的。但是我们能否因此就得出结论,说春秋战国时期不存在忠君忧国观念,不可能出现忠君忧国之土呢?我们的回答是否定的。据有关史料,春秋战国时期忠君忧国之士并未绝迹。郑国的叔詹,在晋军兵临城下时。主动提出:“晋所以围郑,以詹,詹死而救郑国,詹之愿也。”愿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拯救郑国的危亡。鲁国的子叔声伯(名婴齐)坚决拒绝晋人的利诱,被范文子称为“奉君命而无私。谋国家而不贰,图其身而不忘其君”。晋国的苟林父在郯之战中被楚所败,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回到晋国请求死刑,士贞子称赞说:“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齐国的王蠋拒绝燕人“以子为将,封子万家”的诱惑,决不降燕,义正词严地回答说:“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国既破亡,吾不能存”,“与其生而无义,固不如烹!为国而死。赵国的蔺相如在渑池之会上和强秦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维护赵王与赵国的尊严,而在“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的思想指导下,对于同僚廉颇的侮辱却采取避让态度,宁愿称病不朝,不与同列,引车避匿,一再退让,终于感动了廉颇,负荆请罪,成为刎颈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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