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我们学校教书的事情前前后后折腾了将近一年。我们院院长白薇老师很希望他过来,院长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因为她是一个爱才的人,深知张枣的分量,而我唯一能充当的角色就是牵线人。一开始有些同事认为他家在德国,可能会耽误教学。我跟他们保证,在德国待了二十年的人肯定会非常敬业,因为德国人非常刻板,刻板到让人觉得难以忍受。当然,好的说法是遵守规矩。事实上,张枣在查出病来的前一天,还在坚持上课,当时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都是学生把他扶上讲台的。
《CUN人物》:北岛曾经对他说“你要回国,就意味着你将放弃诗歌”,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敬文东:我对北岛非常尊敬,他是目前中国诗人中在国际上名声最大的一个。但北岛对国内诗人的情况不了解,总认为这帮人要么是当局的吹鼓手,要么就是在一个商业环境里,很媚俗地为金钱而写作。老实说,当我看到这个话的时候很愤怒。北岛1989年就出国了,那个时候无论写诗的还是写小说的都很惊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下去。这些留下的人坚持了二十年,他们为写作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北岛不了解国内这帮人的痛苦。当然,我知道出国的人也很痛苦,因为背井离乡。但在当时那个环境下,留下的比出去的更痛苦。北岛说张枣回国就意味着放弃写作,这是对留在中国大陆的诗人的诽谤。
《CUN人物》:他说他实在忍受不了国外的寂寞。
敬文东:这是肯定的。我的观察是:欧洲人似乎比美国人更加傲慢。一个外国人,尤其是亚洲人,到欧洲去几乎很难融进他们那个社会圈子。80年代非常有名的批评家李陀多年前对我说过一句话:他们在美国纽约谈论的事情,同北京人谈论的事情是一样的。有了这句话,你就可以明白中国人在欧洲、美洲该是多么寂寞。张枣是因为涉外婚姻在1986年去了德国,其实,他在国内上的是英文专业。我听翟永明说,张枣多年前曾告诉过她:“是德国寂寞的生活毁了我。”他在德国很孤独,孤独到有时候一个人通宵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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