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制造男孩子可没这么成功。他们的母亲加入了她那一份,他们的性格就改变了:四个人里面,有两个是顽固的教徒,像他们的母亲一样,这还不算什么,偏偏他们属于两个敌对的派别。一个总和穿黑袍的教士,本堂神甫,假装虔诚的人混在一起;另一个却是新教徒。我也奇怪我怎么会养出这种混蛋来。第三个当兵,老是打仗,到处游荡,我也不太清楚他在什么地方。至于老四呢,真是没出息,简直是太没出息:一个小铺子的老板,无声无息,像只绵羊;一想到他,我就打呵欠。我这家里六个人,只有大家手里拿着叉子、围着餐桌坐的时候,我才看出我的种来。一上了桌,绝没有人打瞌睡,大家同心一意;看起来也真洋洋大观。六个人,上下颚一齐动作,双手同撕面包,不用井绳也不用辘轳,就把酒送下肚子去了。
谈完了动产,现在来谈谈房屋。它也是我的女儿。一砖一瓦,都是我盖起来的,并且不止一次,而是盖了三回,盖在懒洋洋的,油腻、碧绿的,吃饱了青草、泥土和粪便的渤洪河边。一进郊区,走过那道给水淹到肚皮的、蹲着的矮脚狗似的桥,就到了我的家。正对岸,骄傲而轻盈地直立着圣马丁教堂的钟楼,教堂像穿了镶边的裙子,大门上绣了花,直立在又黑又陡的、仿佛是上天堂去的古罗马坡上。我的蜗居,我的矮屋子就坐落在城墙外面:于是人们每次从钟楼上看见郊外有个敌人而把城门关起时,敌人就到我家里来。虽然我喜欢谈天,这类拜访我还是尽量避免。我总是人溜掉,把钥匙留在门底下。但回来时,我既找不到钥匙,也找不到门:只剩下了四堵墙壁。于是我又重新修建。他们对我说:
“傻瓜!你在为敌人工作。抛弃你的小屋,住到城里来。那你就安全了。”我回答说:“不要紧!我待在这里很好。我晓得城墙后面更有保障。但在城墙后面看得见什么呢?只有城墙。那样我真要无聊死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我要在不工作的时候能够躺在渤洪河畔,从我的小花园里瞧着平静的水中倒影,鱼儿吐到水面的气泡,在水底动荡的青丝草,我要在那里垂钓,洗我的旧衣服,倒我的夜壶。还有,好歹我在这里也待了这么久;现在要换地方也太迟了。将来也不可能发生比过去更倒霉的事。房子,你们说还会再给拆掉。这很可能。我的好先生,我也不敢妄想盖好了就永垂不朽。但是天呀!我在那里扎了根,可不容易把我拔掉!房子我已经盖过两回,还可以再盖个十次。并不是因为盖房子能解闷消愁。而是因为搬了家更会使我十倍的无聊。那我会像一个没有皮的肉体。你们要另外给我一张更美、更白、更新的皮吗?它会在我身上起皱,或者我会使它发裂。别说了,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原来的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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