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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著       者 :
出  版  社 :
I  S  B  N:
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华氏451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32775491
  • 作      者:
    (美)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著
  • 出 版 社 :
    上海译文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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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比烧书更可怕的罪行是不阅读它们。”

  ★ 科幻大师雷·布拉德伯里反乌托邦代表作精装纪念版
  ★ 法国著名导演特吕弗电影《华氏451》原著
  ★ 在焚烧书籍的年代留下人类文明的备忘录
  ★ 如果一个人就是一部书,你希望自己是哪一本?  

  华氏451度是纸的燃点,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压制思想自由的世界里,这里所有的书都被禁止,消防员的工作不是灭火,而是焚书。故事的主人公已经当了十年的消防队员,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从事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女孩,他开始对自己的工作产生疑虑。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向这个世界发起挑战。就这样一批“书之人”暗暗聚集,他们都有惊人的记忆力,看完就把书烧掉,然后把内容记在心里。那些书储存在他们平静的眼眸之后,完好无缺地等待着将来某一天,那些手指干净或肮脏的读者再来翻动……

  该作品在五十多年前首次出版时曾造成巨大的轰动,被认为是反乌托邦小说的重要代表作。1966年被法国新浪潮著名导演特吕弗改编为电影。还曾被改编成同名游戏、独角戏、漫画等。   

  特以此精装典藏版,纪念科幻大师布拉德伯里逝世五周年。他是科幻界的爱伦·坡,狡黠而忧伤的怪老头。天空中有以他名字命名的小行星,火星上有向他作品致敬的火山口。他是斯皮尔伯格、史蒂芬金的缪斯。他去世时总统亲自致悼词。如今,他离开我们五年了。来看看他笔下的世界,和我们身处的世界,有着怎样可悲又可叹的相似?

  随书附赠布拉德伯里语录书签,收获属于你的科幻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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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1920-2012),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沃基根。自一九四三年起开始专业写作,他七十多年的写作生涯,激励了数代读者去幻想、思考和创新。他创作了数百篇短篇小说,出版近五十本书,此外还写了大量的诗歌、随笔、歌剧、戏剧、电视和电影剧本。

  《华氏451》和《火星编年史》为他的著名作品,奠定了其科幻小说大师的地位。他被誉为二十世纪重要的美国作家之一,“将现代科幻领入主流文学领域的重要人物”。曾获2000年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卓越成就奖,2004年美国国家艺术奖章和2007年普利策特别褒扬奖。

  2012年6月6日,九十一岁高龄的布拉德伯里病逝于洛杉矶。时任美国总统的巴拉克•奥巴马亲致悼词:“他的叙事才华重塑了我们的文化,拓宽了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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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本书为当代科幻大师布拉德伯里成名作《火星编年史》的精装纪念典藏版。这部备受博尔赫斯、刘慈欣等大家推崇的科幻经典,由一系列笔法优美、想象奇瑰而颇具哥特色彩的奇幻短篇构成。世纪之交,地球危机四伏,充满末世气息。火星成为人类最后的希望。虽然前三批探索者都死于神秘的火星人之手,但人类仍然前仆后继。在陌生的红色土地上,他们遇到了“出轨”的火星女子和善妒的丈夫,精通心电感应和易容术的火星人,盛大狂欢中暗藏杀机的厄舍古堡,两个陌生人在扭曲时空中的灵异邂逅……兼具诗意与诡谲的火星编年史,实际是一场盛极而衰的人类文明史,映出人性深处的恐惧与欲望,令人读来不胜唏嘘。科幻的浪漫主义在其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2012年美国航天局将“好奇”号在火星的着陆点命名为“布拉德伯里着陆点”,向这位科幻大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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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雷·布拉德伯里具有超凡而神秘的想象力,这毫无疑问甚至能赢得埃德加·爱伦·坡的尊敬。
  ——《卫报》
  

  他的散文和比喻中展现的活力,和他的想象力一起逸兴湍飞,让人无法不赞叹。
  ——《旁观者杂志》
  

  作为一个科幻小说作家,雷· 布拉德伯里远远走在别人的前面。
  ——《每日电讯》
  

  布拉德伯里笔下的疯狂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不无相似之处,在恐惧中引人入胜。
  ——《纽约时报》

  

  布拉德伯里是我科幻事业的缪斯。在科学小说和幻想的世界里他将永生。
  ——史蒂夫·斯皮尔伯格

  

  你自己清楚不过:你是一个诗人。
  ——赫胥黎

  

  我今天听到的声音,是一位巨人的脚步渐行渐远时所发出的雷鸣轰响。
  ——史蒂芬·金

  

  布拉德伯里讲故事的天赋重塑了我们的文化,拓宽了我们的世界。他明白我们的想象力可以促进更好的理解,推动改变,表达我们珍贵的价值观。
  ——巴拉克·奥巴马

  

  雷·布拉德伯里是一个伟大的不同寻常的天才。
  ——英国作家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

  

  (他就像是)我的美国双胞胎兄弟。
  ——意大利导演弗里德里科·费里尼

  

  你发表的五百多部作品,是美国想象力的*佳代表。
  ——阿诺·施瓦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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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焚烧是一种快感。
  看着东西被吞噬、烧焦、变样,是一种特殊的快感。手握铜质管嘴,巨蟒般的喷管将它有毒的煤油吐向世间,血液在他的头颅内悸动,而他的手则是某个让人惊叹的指挥家之手,演奏着各式各样炽火烈焰的交响曲,记录历史的残渣和焦墟。他呆钝的脑袋上戴着号码为“451”的头盔,想到即将出现的景况,双眼布满橘红色火焰。他启动点火器;屋宇在狼吞虎咽的烈焰中迸飞,傍晚的天际染成了红色、黄色和黑色。他昂首阔步走在烽起的火星中。他尤其想用根细棍插上一颗软糖塞入火炉中——就像那老掉牙的笑话——而同时,扑拍着鸽翼的书本死在屋舍的前廊和草坪上。书本熊熊盘旋而上,乘风飞去,烧成焦黑。
  蒙塔格露出被火灼伤、逼退的人必有的狞笑。
  他知道等他回到消防队,也许会冲着镜中的自己眨眨眼睛,他现在就像一个用软木炭把自己化装成黑人的滑稽演员。而后,摸黑就寝时,他会感觉到脸部肌肉依然扯着那狞笑。那笑容始终不会消失,始终不会,只要他还记得。

  他挂上那顶乌黑的甲虫色头盔,擦亮它;整整齐齐地挂起防火外套;悠然畅快地冲个澡,然后,吹着口哨,两手插在口袋里,走过消防队的上层,跳下升降孔。就在坠地摔死前的最后一刹那,他从口袋内掏出双手,抓住金闪闪的升降杆。吱吱声中他滑停,脚跟离楼下的水泥地面还有一英寸。
  他走出消防队,沿着午夜的街道走向地铁车站;无声的燃气式地铁火车在涂过润滑油的地底通道中无声滑行,然后放下他,吐出大团暖烘烘的热气,让他乘上升向郊区的奶油色瓷砖升降梯。
  吹着口哨,他任升降梯将他送入寂静的夜色。他走向转角,脑中空空没想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就在抵达转角之前,他放慢脚步,就仿佛有阵风不知打哪儿吹来,仿佛有个人在唤他的名字。
  前几个晚上,他顶着星光走向他的屋子时,总对这个转角另一边的人行道有一种莫名的不确定感。他觉得,就在他转弯前一刹那,有人曾经在那儿。空气似乎充斥着一种特殊的平静,仿佛有人曾在那儿等候,而就在他走到那儿的前一刻,那人就这么转化成一个阴影,让他通过。也许是他的鼻子嗅出一丝淡淡的香气,也许是他的手背、他脸部的皮肤,在这个地点感觉到气温上升,有人站着的地方周遭气温会短暂上升十度左右。他无法理解。每次他拐过这个转角,总是只看到那苍白、曲折、空荡荡的人行道;或许只有一个晚上,他还来不及集中视线去看或开口之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掠过一片草坪,消失不见了。
  可今天晚上,他的步伐慢到近乎停止。他的内在意念向外伸展,替他拐过转角,听到了极细微的声音。是呼吸声?抑或是有人静悄悄站在那儿等候着所造成的空气压缩?
  他拐过转角。
  秋叶飞掠月光映照的人行道,那种贴着地面飞掠的样态,使得那女孩看上去仿佛是在滑行,任风和叶的移动载着她前进。她半低着头,望着鞋子撩拨舞旋的叶片。她的面庞修长、呈奶白色,带着一种温和的饥渴,似乎对万物有着无餍的好奇。那神情几乎是一种朦胧的惊异;那双深色眸子是那么专注地凝望世界,任何动静均逃不出它的觉察。她的衣裳是白色的,婆娑窸窣着。他几乎觉得听到她行走时双手的移动,还有,此刻,她发现自己跟一个伫立在人行道中央等待的男人只有一步之遥时,扭头引起的白色波动发出的极细微的声响。
  上方的枝桠洒下干雨,发出巨响。女孩停下脚步,看上去似乎会惊讶得后退,但是不然,她站在原地,用一双那么乌黑、明亮而充满生趣的眸子瞅着他,令他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非常奇妙的话。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嘴只动了动打声招呼,之后,她似乎对他袖臂上的火蜥蜴和胸前的凤凰圆徽着了迷,这时他才开口。
  “对了,”他说,“你是我们的新邻居,是不是?”
  “那你一定是……”她的目光从他的职业徽志上抬起来,“那个消防员。”她的声音渐趋沉寂。
  “你说得很奇怪。”
  “我……我闭上眼也知道。”她慢吞吞地说。
  “什么?是煤油味?我太太总是抱怨,”他呵呵笑,“这玩意儿怎么也洗不干净。”
  “是啊,洗不干净。”她口气畏愕。
  他感觉她在绕着他转,将他翻来覆去,轻轻摇甩,掏光他的口袋,而她其实动也没动。
  “煤油,”因为沉默冗滞,他说,“对我而言只不过是香水。”
  “它像香水?真的?”
  “当然。为什么不像?”
  她好整以暇地思索这句话。“我也说不上来,”她转身面向通往他俩住家的人行道,“你介意我跟你一道走回去吗?我是克拉莉丝•麦克莱伦。”
  “克拉莉丝。我是盖•蒙塔格。走吧。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头闲逛?你多大年纪?”
  刮着风时暖时凉的夜色中,他俩走在银白的人行道上,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新鲜杏子和草莓气味,他环目四望,发觉这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岁末将至了。
  此刻只有那女孩跟他走在一起,月光下她的脸蛋皑皑如雪,他知道她在思索他的问题,寻找尽可能好的答复。
  “噢,”她说,“我十七岁,而且是个疯子。我舅舅说这两样向来是一伙的。他说,旁人问你的年纪,你就说十七岁而且是个疯子。这么晚出来散步真好,不是吗?我喜欢闻气味,看事物,有时候通宵不睡,散步,看日出。”
  他继续默默走了一段,最后她沉思地说:“你知道,我一点也不怕你。”
  他始料未及。“你为什么要怕我?”
  “许多人都怕。我是指消防员。不过,你终究只是个人……”
  他在她眼眸中看见自己,悬在两滴亮晶晶的清水中,他肤色黝黑,虽然尺寸细小,但细部清清楚楚,嘴角的法令纹等等,巨细靡遗,仿佛她的瞳孔是两颗神奇的紫蓝色琥珀,会牢牢捉住他。她此刻转向他的脸蛋像是易碎的奶白色水晶,带着一抹柔和而源源不灭的光辉。那并不是歇斯底里般的强烈电光,是——什么?是奇异的温馨、罕见而且微微闪烁的烛光。童年时期,有次停电,他母亲找出最后一支蜡烛点燃,当时有过那么短暂的重新发现,那种照明使得空间失去了它的广阔,温馨地围拢他们,于是母子俩变了个人,他们希望不会太快复电……
  克拉莉丝•麦克莱伦又开口了。
  “你介意我问个问题吗?你当消防员有多久了?”
  “打从我二十岁起,十年前。”
  “你有没有读过你烧毁的任何一本书?”
  他呵呵笑。“那是违法的!”
  “哦,当然。”
  “这是个好工作。星期一烧米雷(Edna St.Vincent Millay(1892—1950),美国女诗人、剧作家及女性主义者。第一位得到普利策诗歌奖的女性作家),星期三烧惠特曼,星期五福克纳,把它们烧成灰烬,再把灰烬也烧了。这是我们官方的口号。”
  他俩又走了一段,女孩说:“据说,从前消防员是去灭火,而不是放火,这可是真的?”
  “不对。屋子一直以来都是防火的,相信我的话。”
  “奇怪。有次我听说,古早以前屋子常意外失火,得求助消防员来灭火。”
  他哈哈大笑。
  她迅速瞥他一眼。“你为什么笑?”
  “我也不知道。”他又要笑,旋即打住。“为什么问这话?”
  “我的话并不好笑可你却笑了,而且立刻回答我。你根本没停下来思索我问你的话。”
  他停下脚步。“你的确是个怪人,”他望着她,说,“难道你毫不尊重人?”
  “我无意冒犯。大概只是我太喜欢观察人了。”
  “噢,难道这玩意儿对你毫无意义?”他轻敲他炭色衣袖上缝绣的数字“451”。
  “有。”她轻声说,加快了步伐。“你有没有看过喷气式汽车在林荫道上奔驰?”
  “你在转变话题!”
  “有时候我觉得,开车的人不知道什么是草、什么是花,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慢慢地瞧过它们,”她说。“如果你让驾驶人看一团模糊的绿色东西,他会说,哦,对,那是草!给他看一团粉红色的模糊东西,那是玫瑰花园!白色的模糊东西是房子。褐色的是牛。有次我舅舅在公路上慢慢开车,时速四十英里,结果他们把他关了两天。这岂不好笑又可悲吗?”
  “你想得太多了。”蒙塔格局促不安。
  “我很少看‘电视墙’,或是开快车或是逛游乐园。所以我有许多闲暇疯狂地思考,大概吧。你有没有见过市外乡间那面两百英尺长的广告牌?你知道从前的广告牌只有二十英尺长吗?但是如今汽车经过的速度太快,他们不得不把广告拉长,这样才会留下印象。”
  “我倒不知道呢!”蒙塔格猝笑。
  “我肯定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清晨的草地上有露水。”
  他突然间记不得自己是否知道这一点,这使得他相当恼怒。
  “还有,如果你看一看,”她朝夜空颔首,“月亮上有个人。”
  他已许久没瞧过月亮。
  他俩缄默走完余程;她沉思着,他则紧闭着嘴,不自在地沉默着,而且不时责难地瞥她一眼。他俩抵达她家时,屋内灯火通明。
  “怎么回事?”蒙塔格鲜少见过屋子亮着这么多的灯光。
  “哦,只不过是我妈妈、爸爸和舅舅坐着聊天。这就好像徒步走路,只是更少见罢了。我舅舅曾经因为是个步行主义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结果被捕。哦,我们是最最古怪的人。”
  “可是你们都聊些什么?”
  她闻言大笑。“晚安!”她走上她家的步道。接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神情惊异又好奇地望着他。“你快乐吗?”她说。
  “我什么?”他嚷道。
  但是她已经走了——在月光下奔去。她家的前门轻轻地关上。

 

  第三部分
  烈焰炽亮

  半个钟点后,冷飕飕的,他小心翼翼走在铁道上,充分意识到他全身上下,他的脸孔,嘴巴、眼睛壅塞着黑暗,他的耳朵壅塞着声响,他的双腿被荨麻扎得刺痒,他看见了前方的火光。
火光忽隐忽现,像只眨巴眨巴的眼睛。他停步,生怕自己呼口气就会吹熄了那火光。但是火光停在原处,他警惕地从远处慢慢挨近。他花了足足一刻钟才挨到它的近旁,然后他停下来,从掩体后望着它。那小小的闪动,那又白又红的颜色,那是一团陌生的火,因为它对他的意义大异往昔。
  它并不是在焚烧。它是在散发温暖。
  他看见许多只手凑在它旁边取暖,一只只胳膊藏在黑暗中的手。手的上方,一张张没有表情、只随着火光闪动摇曳的脸孔。他从不知道火可以是这副模样,他一辈子没想过它能取也能予,连它的气味也迥异。
  一种静谧凝聚在火的周围,静谧写在那些人的脸上,还有时间,充裕的时间可坐在这生锈的铁道旁,林木下,用眼睛观望,思索这世界,仿佛世界就系在篝火的中央,是这些人正在铸造的一块钢铁。迥异的不仅是那团火,还有那静谧。蒙塔格挨向这关注全世界的特殊的静谧。
  而后,人声响起,他们在交谈,他一句也听不见人声在说些什么,但是那声调起伏平和,而人声在思索,观看着世界;人声了解这片土地、林木,还有在河畔筑起这条铁道的城市。人声无所不谈,无所不能谈,他知道,从人声里的抑扬顿挫,它的动静,还有不断颤动的好奇和惊叹,他知道。
  而后,其中一人抬起目光,看见了他,头一回也或许是第无数回看见他,接着一个声音召唤蒙塔格。
  “好吧,你可以出来了!”
  蒙塔格退回阴影中。
  “没关系,”那声音说,“欢迎光临。”
  蒙塔格慢吞吞走向那团火和那五个坐在那儿、身穿深蓝色斜纹布裤和夹克、藏青色衬衫的男子。他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些什么。
  “坐,”那名看似这一小群人的领袖的男子说,“来杯咖啡?”
  他注视着热腾腾的深色混合液体倒入一只可折叠的锡铁杯中,杯子立刻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啜了一口,感觉他们正好奇地望着他。环绕他四周的脸孔均蓄着胡须,但胡须整洁,他们的手也干干净净。他们原本站起身子,仿佛欢迎一位客人,此刻他们又坐回原处。蒙塔格啜了一口。“谢谢,”他说,“多谢。”
  “别客气,蒙塔格。我姓格兰杰。”他递出一小瓶无色汁液,“把这也喝了,它会改变你汗液的化学指数。从现在起半个钟点之后,你的气味会像另外两个人。猎犬在追捕你,所以最好干了它。”
  蒙塔格喝下苦汁。
  “你会臭得像美洲山猫,但是没关系。”格兰杰说。
  “你知道我的姓名?”蒙塔格说。
  格兰杰朝营火旁的一台手提式电池电视机摆头示意。“我们看了追捕的过程,猜想你终会沿河南行。听到你在森林里像头醉麋鹿似的冲撞,我们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藏起来。直升机摄影机返回城市之后,我们就猜想你在河里。这事有点儿滑稽。追捕仍在进行,不过是朝另一个方向。”
  “另一个方向?”
  “我们来瞧瞧。”
  格兰杰扭开手提电视机。影像惨不忍睹,重叠,色彩混淆,而且跳动不清。一个声音嚷着。
  “追捕工作继续在城中北区进行!警方直升机正在搜索八十七号大道及榆树丛公园!”
  格兰杰颔首。“他们在装模作样。你在河边就甩脱了他们,他们不能承认。他们知道能留住观众的时间只有那么长,节目必须有个干脆利落的收场,要快!要是他们着手搜索整条河,也许得花上一整夜的工夫。所以他们正在找个替罪羔羊,让事情有个精彩的结局。注意看,他们会在五分钟内捕获蒙塔格。”
  “可是,怎么……”
  “看哪。”
  悬挂在一架直升机腹部的摄影机,此刻朝下拍摄一条空寂的街道。
  “瞧见没?”格兰杰小声说,“那个就会是你;我们的牺牲者就在那条街尾。瞧见摄影机如何收景了吧?它在酝酿情节;悬疑;长镜头。此刻有个可怜的家伙要出门散步了;罕见;是个怪人。别以为警方不知道这种怪人的习惯,他们清晨散步是为了好玩,也或许因为失眠。总之,警方早就将他列档几个月、几年了。谁也不知道这类信息几时会派上用场,事实上,今天它就很管用,可以挽回颜面。哦,天,瞧!”
  营火旁的人们凑近。
  荧光幕上,一个男子转过街角。机器猎犬突然冲入镜头。直升机探照灯投下十来道夺目的光柱,在那人四周筑起一座牢笼。
  一个声音呐喊:“那就是蒙塔格!搜索完成!”
  那无辜的男子一头雾水站在那儿,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他瞪着猎犬,不明白它是什么,他大概永远都不明白。他抬眼望向天空和呜鸣的警笛。摄影机疾速俯冲,猎犬跃入半空,节奏和时机的拿捏美妙得不可思议。它的针尖射出,在他们的目光下停滞片刻,好似让广大的观众有时间欣赏一切,受害者生嫩的表情、空寂的街道,钢造畜生像一颗子弹瞄准目标。
  “蒙塔格,别动!”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摄影机与猎犬同时落在受害者身上,两者不约而同扑向他。受害者被猎犬和摄影机的蜘蛛爪牢牢攫住。他厉呼,他凄喊,他尖叫!
  舞台灯光熄灭。
  静寂。
  黑暗。
  蒙塔格在静寂中哭喊,别过头去。
  寂静。
  之后,几个人面无表情围坐火旁,过了半晌,黑漆漆的荧光幕上一名播报员说:“搜捕结束,蒙塔格已死;悖离社会的罪行已遭到报应。”
  黑暗。
  “本台现在带您去豪华饭店的‘天厅’,观赏半小时‘破晓前的正义’,这个节目是……”
  格兰杰关掉电视。
  “他们并没有特写那个人的脸孔,你注意到了吗?连你的挚友也分不清他是不是你。他们故意把焦距弄不准,正好可以让观众发挥想象力。妈的,”他喃喃道,“妈的。”
  蒙塔格一声不吭,但此刻扭回头,双眼紧盯着漆黑的荧光幕,全身颤抖。
  格兰杰碰碰蒙塔格的胳膊。“欢迎死而复活。”蒙塔格点个头。格兰杰继续说:“现在你不妨认识一下我们大家。这位是弗雷德•克莱门特,在剑桥变成原子工程学院之前那些年,他是该校的托马斯•哈代。这另一位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西蒙斯博士,是研究奥尔特加•伊•加赛特(Ortega y Gasset(1883—1955),西班牙哲学家、作家、政治家)的专家。这位韦斯特教授,多年前在哥伦比亚大学对伦理学贡献不菲,如今那是一门古董学科了。这位帕多弗牧师三十年前发表了一篇演说,结果因为他的看法而失去了他的羊群。他跟我们一起游荡已有好一段时日了。我自己呢,我写了一本书,叫做《手套里的指头:个人与社会的恰当关系》,结果造就了现在的我!欢迎你,蒙塔格!”
  “我不属于你们这一伙人,”蒙塔格终于徐徐开口,“我一直是个白痴。”
  “我们以前都是。我们都犯过适当的错误,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儿。原先我们彼此仍是不相干的个人时,我们只有愤怒。多年前一名消防员来烧我的图书室,我攻击他。打那以后我就一直在逃亡。你可愿加入我们,蒙塔格?”
  “愿意。”
  “你有什么可贡献的?”
  “没有。我原以为我有部分的《旧约•传道书》,大概还有一点儿《新约•启示录》,可现在我连这些都没有了。”
  “有《旧约•传道书》很好啊。它原来在哪儿?”
  “在这儿。”蒙塔格摸摸他的头。
  “啊。”格兰杰微笑颔首。
  “怎么了?那样不妥吗?”蒙塔格问。
  “妥当极了。最好不过!”格兰杰转向牧师,“我们可有《传道书》?”
  “有一本。扬斯敦市一个名叫哈里斯的男人。”
  “蒙塔格。”格兰杰牢牢握住蒙塔格的肩膀,“走路要小心,保护你的健康。万一哈里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传道书》,瞧你,一眨眼就变得多么重要!”
  “可是我忘记了!”
  “不,没有东西会遗忘的。我们有法子帮你甩掉渣滓。”
  “可我试过回忆!”
  “别试,需要时它自会出现。我们每个人都有摄影机式的记忆力,但却穷其一生学习怎么去删除记忆里的东西。这位西蒙斯研究这一门有二十年之久,如今我们已有方法让人记起曾经读过的东西。将来有一天,蒙塔格,你可愿意读柏拉图的《理想国》?”
  “当然愿意!”
  “我就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想读一读马可•奥勒留吗?西蒙斯先生就是马可。”
  “你好。”西蒙斯先生说。
  “嗨。”蒙塔格说。
  “我来介绍你认识那本邪恶的政治小说《格列佛游记》的作者,乔纳森•斯威夫特!还有,这位仁兄是查尔斯•达尔文,而这一位则是叔本华,这位是爱因斯坦,我旁边这一位则是史怀哲先生,诚然是一位非常仁善的哲学家。哪,蒙塔格,我们这儿个个是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约前450—前388,雅典诗人,喜剧作家)、甘地、释迦牟尼、孔夫子,还有托马斯•杰弗逊和林肯先生,请慢用。我们也是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
  众人轻笑。
  “不可能啊。”蒙塔格说。
  “这是事实,”格兰杰含笑道,“我们也是焚书者。我们看完了书就烧掉它,怕被人发现。缩影胶片不管用;我们长年奔波,不愿意把胶卷埋藏起来。往后再回来取,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可能。最好把它保存在脑子里,没有人能看见或怀疑。我们都是历史、文学和国际法的断简残编。拜伦、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1737—1809),美国政治思想家)、马基雅维利或是耶稣基督,都在这儿。此刻时辰晚了,战争开始了。而我们在这儿,城市在那儿,笼罩在它自个儿的五光十色中。你有什么看法,蒙塔格?”
  “我觉得,我一意孤行,把书栽赃在消防员家里,然后去报警,真是莽撞没见识。”
  “你是不得已而为。这计划若是以全国为目标执行,也许很管用。不过我们的方式较单纯,而且,我们认为,也较妥当。我们只想将我们认为将来会需要的知识安全而完整地保存起来。我们还没有主动去刺激或是惹怒任何人过。因为要是我们遇害,这些知识也就死了,或许永远没有了。我们算是别树一帜的模范公民;我们走的是旧铁道,夜里我们露宿山区,都市人也就随我们去,我们偶尔会被拦下来搜身,但是我们身上没有可以定罪的东西。我们是柔性组织,非常松散,没什么联系。我们有些人做过面部和指纹整容手术。眼前我们有一项可怕的任务;我们正在等待战争快快开始快快结束。这是件悲惨的事,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并不是主宰者,我们是荒野中的一批古怪的少数人。一旦战争结束,或许我们对世界能有所贡献。”
  “你真认为到时候他们会听?”
  “要是不听,我们只得等。我们会用口传的方式把书传继给我们的子女,然后再让我们的子女去等待,传继给其他人。当然,用这个法子会损失许多。但是人无法逼别人听。他们得自己觉悟,思索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世界瓦解。这种情况不可能持久的。”
  “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今晚就有几千人在流浪,露宿废弃的铁道旁,外表是流浪汉,内在是图书馆。起初这并不是有计划的。每个人都有一本他想记住的书,他就记住了。而后,在二十年左右的流浪生涯中,我们彼此相遇,才渐渐建立了一个松散的网络,设定了一项计划。我们必须灌输给自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并不重要,千万不能做个腐儒;我们不可以自觉优于世上任何人。我们只不过是蒙尘的书本封套,除此而外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之中有些人住在小村镇上。梭罗的《瓦尔登湖》第一章在绿河镇,第二章在缅因州的威罗农场。噢,马里兰州有个小镇只有二十七个居民,炸弹绝不会碰那个小镇,可是那儿有个叫罗素的人的全部文章。那个小镇几乎是偶然被找到的,然后把文章一页页口传给一个人。等战争结束,总会有那么一天、一年,我们可以重新写出这些书,把那些人一个个找来,背诵他们记得的知识,再把那些知识付梓成书,直到另一个黑暗时代来临,届时我们或许得从头再玩一遍这把戏。但这也正是人类奇妙之处;人类绝不会消沉厌弃到放弃从头来过的地步,因为他非常明白这样做是重要的,值得的。”
  “今晚我们要怎么做?”蒙塔格问。
  “等待,”格兰杰说,“同时往下游走一段路,以防万一。”
  他动手把泥沙撒入火中。
  其他人纷纷伸手,蒙塔格也帮忙,荒野中,所有人一起动手,协力灭火。

  星光下,他们伫立河畔。
  蒙塔格看看他的防水表上的夜明指针。五点,凌晨五点。又是一年岁月在短短一小时之内滴答流逝,而曙光在河对岸的后方等待着。
  “你们为什么信任我?”蒙塔格问。
  一个人在黑暗中移动。
  “你的模样就足够让人信赖了,你近来有没有照过镜子?除此而外,市政府对我们从来没有关心到用这么精密的方法来追捕我们。几个脑子里装了一些诗文的狂人动不了他们,他们心知肚明,我们也明白;大家心照不宣。只要广大的民众不会到处引述英国《大宪章》和美国《宪法》,那就没什么关系。偶尔出状况,消防员就足以应付了。真的,市政府并不打搅我们,而你却模样难看极了。”
  他们沿河岸南行。蒙塔格极力想看清楚这些人的脸孔,他记忆中火光下的一张张布满皱纹、疲惫的脸庞。他是在寻找一线光明、一股决心、一种战胜那似乎并不存在的明天的得意。或许他原本预期他们的脸孔灼灼闪烁着他们所携带的知识,散发出如灯笼般的内在光辉。但是所有的光辉均来自营火,而这些人似乎跟普通人没有两样,就像是跑完了一段长跑,经过漫长的寻觅,见过美好的事物被毁,到如今垂垂老矣,聚在一起等待曲终人散,灯枯油尽。他们并不肯定自己脑中携带的东西会使未来每一个日出散发出较纯净的光辉,他们毫无把握,除了确知那些书贮存在他们平静的眼眸内,那些书完好无缺地等待着,等待来年可能会出现的那些指头或干净或脏污的顾客。
  蒙塔格眯眼细瞧一张张脸庞。
  “莫以封面评断一本书。”有个人说。
  他们齐声轻笑着,朝下游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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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部分:炉灶与火蜥蜴
  第二部分:筛子与沙子
  第三部分:烈焰炽亮
  后记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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