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文质:明式家具美器之道说略》:
明式家具的制作工艺集中体现了中国的线条艺术特点:明式家具中的桌案几凳所体现的这种独特的线条和空间造型,正合乎了传统审美的内在规律;同时,诗化的生活和生活的诗化,使明式家具合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审美目标。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这是构成文人与明式家具渊源的深层原因。
在中国艺术的发展中,功能性和审美性的统一也是一个突出的特点。无论青铜、玉器、书法、瓷器,这些艺术样式都有着强烈的功能性特点,但同样又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这样一个由功用向独立艺术发展的轨迹,同样也适合明式家具的发展,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明式家具是中国线条艺术发展的一支脉络;与此同时,文学艺术由诗而词、由词而曲的发展轨迹,正是纯艺术与世俗相融的过程,与明式家具的打通艺术与生活的过程完全一致。这是我们在全景观艺术史中观察明式家具的一个初步的概述。
其实,任何线条都是形式,是抽象的结果。在审美中,没有体验还原的抽象都是空洞和死板的。为什么有的专家说,中国画关键在笔墨,在于线条。但在特定材质、语境和暗示下,这种抽象后的线条能唤起内心最深刻的情感涌动,这种涌动是莫名的熨贴和亲切,是霎那间重回故乡的温馨和被安抚的感动,是身心融入又无比空旷,急于表达却又欲说还休的饱满和怅然。这份饱满、怅然,也是一份惊叹、满足。这样,在线条中的体验还原,一定是要有文化积淀的,也就是说它有它的解码系统。为什么你在明式家具前摩挲再三、栏杆拍遍,无疑是因为它的线条组成的空间、气韵,让人感到了难以言说的舒惬,感到惊叹,欣赏者顺利地完成了解码,进入了它的气场。在这过程中,情感和生活的体验汹涌而至,它不是简单的对技术的感知,而是十分含混的感受。这样,线条艺术必然和文化有着极深刻的依存,我们所说的一件作品有书卷气,其实就是抽象和还原的审美结论。
明式家具和明清文人结下如此深的渊源,关键的核心点,就是在这里。我们想探讨的,就是这其中的奥秘。
在明清之际,工艺和文化的关系是十分深刻的,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谈到“吴中绝技”:“吴中绝技: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但其良工苦心,亦技艺之能事。至其厚薄深浅.浓淡疏密,适与后世赏鉴家之心力、目力针芥相投,是岂工匠之所能办乎?盖技也而进乎道矣。”
张岱列举了当时手工艺制作之精良者,这当中虽然没有直接提到家具,但他十分明确地指出,“盖技也而进乎道矣”,这个判断是十分有道理的,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明式家具是器,但已进乎道,这核心是人,是与物共鸣的人。明式家具之所以能登上大雅殿堂,能成为大家共认的古典家具中的审美典范,这里就必须谈到中国古代文人,特别是明清两代文人的审美情趣。
随着社会经济、文化艺术的发展,家具在工艺、造型、结构、装饰等方面日臻成熟,至明代进入一个辉煌时期。明式家具在古典家具中作为一种审美典范已成业界共识。线条的艺术,是中国艺术中最基本的,也是蕴含最深的艺术。在书法、绘画、青铜、.玉器、戏曲、家具中都有所体现。明式家具以其在工艺、造型、结构、装饰上的独特风格,特别是其蕴含的丰厚人文精神和浓郁文化气息,数百年来一直广受尊崇和青睐,也成为海内外收藏界追捧和钟爱的珍品。在中国的家具史上,明式家具确有君子风范,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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