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三次工业革命:虚拟产权与新型资本战略
如果说,GATT工业时代法律处理的是物质与能量交换过程中的产权问题,涉及跨境有形货物销售的国际控制、海关审查与关税征稽,当代WTO全球贸易处理的则是如何通过产权的精致区分形式,如何通过法律系统的符码化争端解决机制,介入并形塑信息化产品和虚拟化服务的生产、传播与交易问题,并主要关涉跨境自由投资、服务标准统一化、金融自由流通、货币跨国汇兑、资本账户开放、行政管制取消这些“无形”和“上位”的议题。
20世纪90年代以降加速发展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使得全球资本主义市场业务正在部分或全部网络化,在空间覆盖性与时间瞬时性层面,实现了资本战略的实时性全球沟通。控制产权的关键,不再是对于具体物质的有形占有,而是如何更为精确地挖掘、提取、确认和控制信息。信息化革命提供的便利条件使得跨国公司与跨国资本的全球流通不再有任何技术层面的障碍。福特制的规模化生产、可互换零件、装配流水线、专门化分工,代表了从土地经济时代向两次工业革命转型的历程,并代表“二战”后GATT体系构建的国际贸易框架。而在进入20世纪80年代之后,全球范围的知识、信息与贸易和投资的重组过程,由于信息化技术革命的冲击,正过渡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信息的获取、组织、整理、支配和利用机制发生了重大变化,信息无论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正变得无孔不入。这样一个全球性信息网络自我生成、自我展开的过程,同时也是全球资本自我扩张、自我增殖的过程。民族国家的领土疆界正在失效,信息、贸易与投资不再听命于主权边界的人为控制。
新经济的发展,并不是物质生产的消失,而是非物质环节吸纳物质性价值的过程。过去6年间,美国出口1美元货物的重量下降了50%,美国服务业出口已占其总出口的40%,“比特”正在取代“原子”成为贸易的真实单位。①信息化导致的符号化过程,进一步解构了传统的物权概念,产权控制正不断与有形物相脱离。“小型化”与“符号化”能够绕开物质与能量环节,直接处理信息本身。当代全球社会的特征正是第三次工业革命带来的新型景观:分布式、去中心、弹性、适应、共同进化、冗余、不可控制、不可预测、复杂性、无始无终、碎片化、自我构建、自下而上,而不再是传统自上而下的命令、指导、控制、规训、压制与监督。跨国企业正形成相互缠绕的共同进化关系,呈现为强制性的合作状态。网络化结构深刻改变了传统的经济模式,当代法律、金融与贸易体制也随之发生调整。即时生产、灵活制造、批量定制、零库存、战略联盟、大规模外包都是其中代表。企业与市场的边界正在打破,契约和组织的区别逐渐淡化,所有权的地理分布也趋于分散。供应商、企业雇员、消费者与政府监管,研发、制造、包装、仓储、物流、营销,所有事物都在进入一个去中心化的协作网络之中。②
资本主义利润链条的最高环节,已经不再是马克思时代的生产终端,而是围绕分拆外包、直接投资、研究发展、企业营销、专利许可、技术转让、交叉持有、资本联盟、标准化设定等形式展开。整个产业链条通过相关法律标准的分解与塑造,通过相关法律议程与议题的设定,以一双“看不见的手”来控制和垄断高端利润。如果说现代资本主义的积累战略建立在“稀缺性”与“有限性”的矛盾关系之上,当代全球信息化秩序则通过“稀缺性”的完全建构,使得资本积累战略转变为一种法律沟通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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