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七都。
这个地方,在吴越交界,沿着太湖,散淡有致地摊开。历史上做过古代战场,吸引许多人隐居,闭塞落后过,也有厚积薄发的光芒,一切仿佛跌宕起伏,却又是细说从头的寻常姿态。
我一直生活在这里,除却外出求学,从未远离,对这个地方有着极深的感情,并且从不掩饰自己的喜爱。
歌里也唱:“谁不说俺家乡好”,家乡总是好,便是有再多的不足与缺憾,到底还是好,既是偏爱,也理直气壮。
但是我想,七都又确是有着一些值得我爱的地方——这片湖水,那些小小的散逸的村落,遍地的民间故事与传说,这些人,那些与她共同成长的时光,以及小镇生活应有的平静与野生的活力。我时而会觉得七都是我的同龄人,为此而倍受感动。有时,我循着历史的印记,又看到经验以外的七都,是那样的丰富而宽广,低调而从容,仿佛初逢,顿觉神奇与惊艳。
比如那些古老的桥梁与建筑,它们见证着岁月流转、世事变迁,如同隐士,来历不凡,一身潇洒,与民同乐。它们同时光一起走到现在,没有负担,也不勉强。
比如说那个名叫“隐读”的村庄。
一个小村庄,不知为何,自小便觉得它不同。有集市,沿着河的两岸散开,各种店铺林立。街很窄,两边铺子的屋檐几乎可以碰到一起。总是很热闹,似乎有炊烟升起,小小的拱桥伏在河面上,行人来来往往,太阳于淡淡雾霭中一点点升起来。像幅画。我后来想到《清明上河图》,总是在脑中自动补上隐读集市的画面。
有一棵古银杏,站在村中小学的操场上。它一片辽阔,无边无际地听着学校里传来的读书声。《儒林六都志》里这样写道:“南乡诸村,唯因渎(隐读)村向为读书之所……”再往西南,是天到桥。
这是个七都的一个小村子,有着好读书的传统,也常出才子。其中宋朝的一位,名叫吴瑞宇,成了当朝的驸马。因为驸马,宋高宗南下时路过七都,特去隐读村探看。有诗为证:“翠撵何年到,溪桥浪得名。至今垂钓者,艳说羽林兵。”天子走过一座桥,留下一段故事,至今民间流传。
隐是从容自在的态度,读是积极进取的作为。
也不单是说读书,往大里说,亦是七都立足于世间的态度。
这个地方的人,“或愿而朴,或秀而文,或安于农,或骛于贾,各有攸分矣”——这是《儒林六都志》中的记载。人们乐业、进取,通俗点讲来便是:美好的生活哪里来,靠我们勤劳的双手去创造。与吴地精神一脉相承。
这是些良民,他们生活在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里,自己有时想也会觉得幸运,阳光这样好,雨季也是这样好,风调雨顺,属于这里的一切都恰如其分。与之对应,他们亦懂得珍惜。他们也常去很多别的地方,但是无论走在哪里,总会觉得还是此地最好。
总之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经过太湖水的绵泽涤荡,又大抵承袭了创始者太伯低调谦让与富于创造、勇于进取的品格,成就了这一方的风轻雨润、富饶与永不怠倦的朝气。他们平和,很少有戾气:勤劳,把对生活的期望都化为脚踏实地的劳作。这里的人不好高骛远,有时表现得过于恭顺——是啊,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只愿现世安稳,人也于安稳中豁达与开阔。不经意间,一草一木一湾水,便有了大隐于市的从容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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