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史》两卷本完成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是冯友兰先生的一部中国哲学史,也是现代中国影响大的哲学史名著。
陈寅恪评价此书“取材谨严,持论精准。……今欲求一中国古代哲学史,能矫傅会之恶习,而具了解之同情者,则冯君此作庶几近之。”
本卷首次完整收录此书刊行以来的全部五篇自序及四篇审查报告。
附人名及书篇名索引。
冯友兰先生所著两卷本《中国哲学史》是一部具有现代意义的中国哲学史,奠定了现代中国哲学史学科的基本框架,至今仍是世界各地许多高校使用的基本教材,是现代中国影响哲学史名著。冯先生自谓就内容而言,《三松堂全集(第三版 第二卷):中国哲学史(套装上下册)》有两点“发先人之所未发,而后来也不能改变的”:一是将先秦名家分为合同异、离坚白两派,二是区分了二程思想的不同。实际上,如陈来教授所言,书中例如“孔子的正名主义,墨子的功利主义,孟子的理想主义,老庄的楚人精神,法家的三种派别,王充自然主义,《论衡》的唯物主义,以及程朱异同,朱王异同,佛教的主观唯心论语客观唯心论”等诸多观点与提法,亦皆属创见。
(一)孔子在中国历史中之地位
向来所谓经学今文家以六艺为孔子所作,古文家以六艺为孔子所述。其说虽不同,要皆以为孔子与六艺有密切关系也。今谓所谓六艺乃春秋时固有之学问,先孔子而存在,孔子实未制作之。
关于孔子未尝制作六艺之证据,前人及时人已举许多。余于另文中亦已言之(见《燕京学报》第二期),兹不具论。但孔子虽未曾制作六艺,而却曾以六艺教弟子。故后人以六艺为特别与孔子有密切关系,亦非毫无根据。以六艺教人,并不必始于孔子,据《国语》,士亹教楚太子之功课表中,已即有“诗”、“礼”、“乐”、“春秋”、“故志”等。《左传》、《国语》中所载当时人物应答之辞,皆常引“诗”、“书”;他们交接用“礼”,卜筮用“易”。可见当时至少一部分的贵族人物,皆受过此等教育。不过孔子却是以六艺教一般人之第一人。此点下文再详提。现在我们只说,孔子之讲学,与其后别家不同。别家皆注重其自家之一家言,如《庄子·天下篇》所说,墨家弟子诵《墨经》。但孔子则是教育家。他讲学目的,在于养成“人”,养成为国家服务之人,并不在于养成某一家的学者。所以他教学生读各种书,学各种功课。所以颜渊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子罕》,《论语》卷五,《四部丛刊》本,页五)《庄子·天下篇》讲及儒家,即说:“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此六者正是儒家教人之六种功课。
惟其如此,所以孔子弟子之成就,亦不一律。《论语》谓:“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先进》,《沦语》卷六,页一)又如子路之“可使治赋”;冉有之“可使为宰”;公西华之“可使与宾客言”;皆能“为千乘之国”办事(《公冶长》,《论语》卷三,页三)。可见孔子教弟子,完全欲使之成“人”,不是教他做一家的学者。
孔子以其时已有之成书教人,教之之时,略加选择,或亦有之。教之之时,更可随时引申,如下节所说。如以此等随时选择讲解,“为删正六经”,则孔子实可有“删正”之事;不过此等“删正”实无非常的意义而已。后来儒家因仍旧贯,仍继续用六艺教人,恰又因别家只讲自家新学说,不讲1日书,因之六艺遂似专为儒家所有,为孔子所制作,而删正(如果有删正)亦即似有重大意义矣。
《汉书·艺文志》以为诸子皆六艺之“支流余裔”。《庄子‘天下篇》,似亦同此见解。此言亦并非毫无理由,因所谓六艺本来是当时人之共同知识。自各家专讲其自己之新学说后,而六艺乃似为儒家之专有品,其实原本是大家共有之物也。但以为各家之学说,皆六艺中所已有,则不对耳。
就儒家之名言之,《说文》云:“儒,柔也。术士之称。”《论语》云:“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雍也》,《论语》卷三,页十四)儒本为有知识材艺者之通称,故可有君子小人之别。儒家先起,众以此称之。其后虽为一家之专名,其始实亦一通名也。
总之,孔子是一教育家。“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述而》,《论语》卷四,页一),“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同上),正孔子为其自己所下之考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