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美学:柏拉图的永恒形式
在哲学史上,叔本华更像是一个有趣的涉猎广泛的美学家。他对音乐美学、绘画艺术、诗歌和音乐都有研究。然而更让人感兴趣的是,他把艺术看作是解除人类存在的痛苦之源,即无尽的欲求(意志)的一个可能的途径。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第三部分,他论述了这个主题。它的题目是“世界作为表象再论”。正是在这部分,他向另一位影响其哲学发展的思想家柏拉图表示了敬意;也正是在这儿,他讨论了艺术和它对于有意义的存在的积极意义。所有这些在这部分的副标题里都已表明:“独立于充足理由律以外的表象:柏拉图的理念:艺术的客体。”
在标题页中他用希腊语引了柏拉图的《蒂迈欧篇》(Timaeus),但又为那些不懂希腊语的人翻译为:“那没有起源而又永存的是什么?那永远变化着、消逝着而又从未存在的又是什么?”柏拉图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永恒的理念,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正在生成着的东西——经验世界。在全面论述叔本华对柏拉图的理念的看法之前,需要介绍一点背景知识。
柏拉图关于形式的学说是为了解释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所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物中,有些事物与另一些是如此相似,如果不是因为其个体性,它们看上去简直难以辨别。让我们以鸬鹚为例。如果一个人漫步在多岩的爱尔兰海边,遇到一大群黑色的、蹼足的鸟冲向海面刺向它们的食物——海洋中小到能让这些俯冲的“轰炸机”从水中拖出来的生物,他确实无法把这些捕食的鸟中的任何一个与另一个区分开。如果我们抓上一打,把每一个的头部染上不同的颜色,起上不同的名字,然后放掉。当我们再漫步海边的时候,我们就能认出它们,并在这一打鸟之间作出区别了。但这只是因为我们已经设法把它们个体化。如果不借助于以这种或另外的一些方式所作的记号,我们就无法认出它们。这可以由普遍形式存在得到解释。柏拉图以及其后继者都认为,这些普遍形式由每个个体得到确证,它们解释了种的相似性。而且,它们被说成是永恒的、不变的。根据当代澳大利亚哲学家基思·坎贝尔(Keith Compbell,像其他的澳大利亚当代哲学家一样,他喜欢与所谓的“共相问题”较劲)的看法,它们是“解决一个明显的问题唯一的至少也是最好的方法:如何解释实体世界中的相似性的问题,如何解释重复的特征一再产生的问题”。他继续说:
共相是被用来解决这样的问题的:在实在的实体结构中,什么可以解释我们所遇到的空间上有序相似和时间中的重复发生?共相问题只有在次要的意义上才是一个语义学问题。
但是,我不同意语义学问题只是一个次要的问题。照我的看法,实体(对象)和语义(词)的方面已经纠缠在一起产生了关于共相问题的争论。而且,我认为一个语义焦点为我们提供了解决共相问题的方式,最终我还会回到这个论题。正是柏拉图在谈论床和桌子、正义、美和善的时候,为随后所上演的被称为“唯名论与唯实论之争”的戏剧搭好了舞台,虽然他的看法基本上是实体性的。让我们看一下他在《对话录》中对苏格拉底关于普遍形式对有意义的谈话的重要性的看法:
考虑到所有这些或其他类似的困难,如果一个人拒绝承认事物理念的存在或在每一类中区分出一个明确的形式,他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安置他的思想,只要他不承认每个事物都有一个始终如一的特性,他就会彻底破坏所有谈话的意义。
这是柏拉图看问题的方式。对这个问题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但所有实在论者都坚持共相的存在。那么它的对手,唯名论者呢?照坎贝尔的说法,“唯名论者”(nominalist)这个词不只有一种拼法。他说:
有一些学者为每一个拒绝共相的人都贴上“唯名论者”的标签,但这模糊了一个很关键的区别:拒绝共相、拒绝共性的存在的普通唯名论者和一些例外,他们只是把共相看作是谓词或类的影子。他们认识到只有具体的殊相和条件(sets)具有属性。在蒯因(Quine) 那儿,还有时空的观点;在古德曼(Goodman)那儿,甚至没有条件。但是这种比喻哲学(trope philosophy)强调肯定了共性(数量、关系)的存在。
“比喻哲学”是唯名—唯实之争中出现的新的力量。澳大利亚的当代形而上学家们持有这种形而上的观点。坎贝尔自己把“唯名论”拼写为一个大写的“P”,“P”代表了属性(property)。属性是一个比喻,它只是存在于时间中的一个抽象的特殊。但这并不是它真正的一半。这些比喻的意义才是这句话更重要的另一半。除了时空之外,没有什么东西存在。我们平时当作事物考虑的东西,比如钻石,只是一些比喻。
然而,坎贝尔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传统意义上的唯名论者。传统唯名论者吸收了实在论者的信条:数和量一定是共相。坎贝尔引用了我在前面57页已经用过的弗兰克·拉姆齐(Frank Ramsey)的警告。坎贝尔把拉姆齐的看法表达为:“当一场哲学争论成为在两种立场之间无法解决的摇摆,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两者都是错的,而且都拥有一个共同的错误前提。”接着他从这个观点得出结论:“实在论和唯名论之关于共相问题的争论精确地呈现出这种模式,它们共同的错误前提是:任何数或关系必须是一个共相。”照坎贝尔的看法,实在论是对于事物本质的二元论叙述,而唯名论只是几种可能的一元论还原中的一种。殊相论(particularism)就是这些很有影响力的一元论的一种,而比喻哲学最好被理解成为它的一种形式。他好像要用“相似唯名论”来命名他的这种形式的比喻理论,根据这种理论,“事物的属性自身就是殊相,没有什么共相”。
然而,作为澳大利亚当代形而上学家领袖人物的D.M.阿姆斯特朗(Armstrong)却宁愿被看作是一个实在论者。在他看来,实在论者可以被放在两个阵营之中:一个阵营相信属性是共相;另一个相信属性是比喻。这两个阵营都是实在论者的阵营,因为他们都相信属性是存在的。他们的不同仅在对这些属性本质的看法上。共相实在论者相信属性独立于确证自己的客体而存在,而比喻实在论者则相信它们不能独立存在。
但坎贝尔和阿姆斯特朗最后在一个共同点上观点一致:使这两个世界——实在论和唯名论的世界——得到最好的结合,为在它们之间存在的古老冲突寻找解决的办法。坎贝尔称赞唐纳德·威廉姆斯(Donald Williams)具有解决唯名论者与实在论者之争所必需的洞察力。根据威廉姆斯对这个问题的论述,实在论者被定义为主张属性存在,而唯名论者则是主张共相不存在。属性、比喻都被说成是作为殊相而存在。照这个说法,说两个地方有相同的绿荫就是它们各自拥有一片绿荫,而它们彼此很相似。属性的相同不再被视为同一(identity)的问题,因此就没有共相。
现在舞台已经搭好,只待叔本华上场。我们既为叔本华阐述他对于共相问题的看法,也为进入他在唯名论与实在论之争问题上的立场作好了准备,同时也要对他的立场作出批判性评价。现在来探究在《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中叔本华对这个问题的论述。
叔本华提醒我们,他在前面已经介绍过等级概念或者叫意志的客体化等级——“植物中的客体化等级比石头中的高,动物中的等级比植物中高”。叔本华认为,意志的客体化“像在最微薄的晨曦到最强烈的阳光之间一样有无穷的等级”。他要求我们在这些等级中认出作为“原初的不变的形式和所有的自然物体的属性,不管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还有依据普遍规律显示自身的普遍的力”的柏拉图式的理念。因此:
所有这些理念作为一个总体又把自己呈现于无数个体和个别单位之中,理念对个体的关系就是个体的典型对理念的摹本的关系。这种个体的杂多性是由于时间、空间,而其生灭无常则是由于因果性才能想象的。在时间、空间、因果性这一切形式中,我们又只认识到充足理由律的一些不同形态。而理由律却是一切有限事物,一切个体化的最高原则。并且在表象进入这种个体的认识时,理由律也就是表象的普遍形式。与此相反,理念并不进入这一最高的原则,所以一个理念既说不上杂多性,也没有什么变换。理念显示于个体中,个体则多至无数,是在不断生灭中的。可是理念作为同一个理念,是不变的。充足理由律对它没有意义。但是充足理由律是主体一切认识的形式,只要这些主体是作为个体而在认识着,那么,这些理念也就会完全在这种个体的认识范围之外。因此,如果要这些理念成为认识的对象,那就只有在认识着的主体中取消个性,才能办到。
……
导论
1 叔本华的生平与性格
2 历史背景
3 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
4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作为表象的世界
作为意志的世界
5 基础美学: 柏拉图的永恒形式
6 悲观主义、道德和禁欲主义
参考书目
——张世英(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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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敦华(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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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祥龙(山东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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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平(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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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长墀(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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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银传(武汉大学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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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旭东(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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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伟驰(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