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的日子“非典”和故宫有关系吗?没有。“非典”是病,故宫是博物院。然而又有关系,因为非典时期,我实在在家里憋不住,但“荣幸”地置身疫区,区外村自为战,严防死守,区内人走投无路,只好百无聊赖地走进了久违的故宫。一走进午门,就知道这一趟算来对了。“非典”威力巨大,紫禁城变成了一座空城。天是晴朗极了。晴空下的殿阁显得格外疏朗有致,汉白玉的栏杆和丹墀白得耀眼,空寂的广场从脚下延伸开去,把三大殿拥得格外高大,让人体味着天家的庄严。静,千门万阁突然间缄默不语了,仿佛把时光倒推了几百年,觉得深廊的拐角处会蓦地闪出一位婀娜的宫娥,风摆杨柳一般走进西宫别院。真正的惊鸿一瞥。御花园里,花枝明艳,古柏森森,鸟鸣绵蛮,撩动着人的心湖。发思古之幽情的绝对条件就是寂静。太和门售货处的那位中年的女售货员虽然戴着大口罩,和我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但人还是很和气,操着地道的京腔说:“这日子口儿您还来,真新鲜!今儿个游人恐怕就七八位吧。”我微微一笑,觉得她很像邻居的那位商姨。商姨年轻时就在故宫里,至于做什么,至今也没弄清,唯一让小学生的我萦心挂怀的是她手中的那一沓免费的入门券:豆腐干大小,白底,红边红字,廉价的白光纸印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特有的福利待遇。一帮孩子,踢破的球鞋几乎露出大脚趾,伸着刚玩完弹球而黑乎乎的手,“商姨,给张免票吧!”一呼咙地去了故宫。当然,是昂首挺胸地进去的,小小的特权让小小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看什么古迹,就是换了个疯玩的地方!那时的故宫,除了御道是磨得棱角浑圆的大石板外,漫砖的地方一律还是明朝或清朝时的原装货:古老的条砖碎的碎,断的断,很难见到一块完整的。砖缝里钻出蓬勃的野草,越是靠角落处,就越高,越密;草丛里蹦跳着各种虫子——蚂蚱是大宗,碧绿的草蜢叫做“挂了扁儿”,可能是因为身型扁平的缘故吧。螳螂叫“刀螂”,“螂”字须读轻声;螳臂虽不能挡车,但对付稚嫩的手臂还是绰绰有余的。还有一种比较受欢迎的虫子,似蝈蝈但体黑而胖,不咬人,叫做“驴驹子”,大概是胖乎乎的样子,很招人喜欢。当然,虽然蝈蝈咬人,却很少见,倘捉到一只,是足以骄人半个月的。草丛上,飞着蜻蜓和各色的蝴蝶。捕蝶网是没有的,那是电影中才能见到的奢侈品,只有背心是得心应手的捕捉工具,光着脊梁,狂追狂打。女孩子就傻眼了,小褂一件,既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脱不得的,只好哀求男孩子帮忙;于是男孩子顿时侠肝义胆,豪气冲天,玉手指处,便飞奔而去,连摔带扑!要么就是奔跑地穿行在殿阁之间。那时候,故宫的游客很少,随你怎么撒野,也撞不到游客的身上。转过坤宁宫的后身,就是御花园:一位脸膛黑红的士兵扶着一位小脚蹒跚的农村老太太;那兵操着山东口音兴奋地对老太太说:“娘!卸花园!卸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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