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太鲁阁景区,天正下着霏霏细雨,绝壁下的立雾溪已不再清澈,水变成了糊状的棕灰色,那混沌中时隐时现地坦露着大理石艳丽的本色,犹如一条红白赤青黑交相辉映又相互缠绕的立体长卷,使人惊悚。
细雨中,太鲁阁呈现给我们的是迷雾的山体和迷雾的植被,更多的时候还看不到对面的山尖。那山尖即使仰头观看,也仅仅只能看到陡峭的山壁--峡谷实在太窄太狭了。于是,我们就只能欣赏缕缕雾霭包裹着的峰峦,琢磨那缥缈的黛色勾勒出的壁影,咀嚼那斑斓的大理石隐约的本色。同样会让你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太鲁阁是有故事的。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深处的高山原住民是最早的太鲁阁主人。他们以泰雅人一族为最多,太鲁阁人也是其中一个分支。他们素有纹面刺青的文化传统。--将树枝烧成灰后,再与锅垢搅拌调和,涂抹及针刺在脸上,永久不掉。在远古时代,刺面纹身的民族是数不胜数的。
有人告诉我一个凄婉又奇异的故事。很久以前,中央山脉爆发了洪水,几乎吞噬了所有人群,只剩下泰雅族中的姐弟二人。那姐姐为了本族群的繁衍生息,就悲泣地钻进深山刺了青,纹了面,并且制造了与弟弟偶遇的情节。于是,两人一见钟情,且繁衍了后代。--当弟弟终于认出是姐姐时,为时已晚。这是一个多少让人悲凄无奈的故事,它凝滞沉重,有悖伦理,但又深邃高远,意味绵长。我宁肯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因为它孕育了泰雅人的历史,也阐释了台湾山水的骨肉亲情。
于是,有了这凄婉的故事,才有后来波澜壮阔的土著山民抗击日本占领者的英勇义举。那是1895年,太鲁阁山民英勇抗击日本人达十七年之久。他们抗日,是为了拒绝日本人采走蕴藏在大山深处的丰富金矿。泰雅人知道,那些金矿是属于太鲁阁的,属于迷宫一样太鲁阁群山的。
我想象着,当年泰雅人在太鲁阁,大约就散居在某个峡谷的洞穴里,或者就在某条小溪旁的台地上搭建草屋。他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摘果、狩猎、捕鱼;他们跳赏花舞、唱纹面歌,并且畅快地吸纳太鲁阁山水的坚硬与柔情,也收揽了太鲁阁山水的精华与圣气,给温凉的峡谷带来了勃勃生机。
当然,太鲁阁峡谷的幽谷与绝壁,如若缺乏了那条横贯中央山脉的中横公路的陪伴,可能就被永久地湮没和遗弃了,就将失却风采。这是一条无法割舍的链条,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情节。
中横公路是一条同样惊险、同样充满魅力的奇路,它是伴随着立雾溪的河道而修筑的。只有徒步行走在中横公路上,你才能感悟那深不见底的涧沟,耳闻那跌宕的惊涛、飞溅的白浪和欣赏那奇谲的石灰岩、大理石地貌,踩踏那庞大深褐的巨石……
领队说,这条横贯公路,起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主要是由那些跟随蒋介石从大陆到台湾的老兵们修筑的。那时,蒋介石看到反攻大陆已经彻底无望,就开始对台湾进行必要的基础建设。这条路就是蒋经国亲自踏勘,并带人打通的。我想,那时蒋介石也许还想反攻大陆,才开始这样的储备和蓄积吧。不过,当时施工“会战”的确是一段难忘又艰苦的岁月。那些扛过枪打过仗的老兵们是不是很乐意修路,现在我们是不得而知的,但是,这条诡奇蜿蜒的山路却是笃实地耸立在了太鲁阁峡谷的峭壁之间,成为当今人们游览怀旧的圣地。这不得不让人叹服。
是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到台湾的老兵们吃着粗茶淡饭,手握简易工具,在险峻的幽谷里,凿眼放炮;在坚硬的石壁上,攀附滑动;或顶着烈日,冒着滂沱大雨;或躲着泥石流的频繁袭击,一把钢钎,一把铁锤,硬是在深山里开凿出一条令人惊愕的奇异山路,而且还发现了太鲁阁这个世界级的峡谷景观。修筑中,他们还献出了千余名老兵的生命,可谓创业艰难,可歌可泣。
这也使我联想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发建设大西北的种种艰辛。那时,父辈们的青春热血和艰苦卓绝的信念以及拼搏精神,是多年来一直激励我成长的精神坐标。我们的父辈从战场下来,脱军装换便装,投入到茫茫大戈壁、浩浩大荒原的开发建设之中,他们战风沙,斗严寒,忍饥挨饿,终于在荒凉的大西北建成了一座座美丽的沙漠新城,开垦出一片片绿洲良田,可谓人间新奇迹。而这个新奇迹似乎与台湾老兵的历史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细节上的吻合,又蕴含着不可言喻的苦涩与悲凉。好在当今海峡两岸的人们,似乎也从这艰难困苦中悟出了什么,已经开始用同脉之水浇灌两岸的美丽。
乘车在太鲁阁峡谷沿立雾溪溯流而上,我们时而下地徒步,时而上车观行,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一路细探一路惊愕。它的确是一条艰难掘进后留下的奇路。九曲洞、燕子口、长春祠、布洛湾、回头湾、慈母桥……这一连串富有意味的名字,让我们在崎岖的山路上产生了一次次谐趣的联翩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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