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叙事策略体现为卡尔维诺提出的“晶体”写作,亦即在貌似单一的叙事内折射出各异的叙事光谱,这个光谱所铺展的已经不是一个孤立的画面,而是将不同色域拼贴在一起,或者说,是把叙事的碎片组合成一个多面的立体。因此,卡尔维诺的叙事主体也不是单向、全知的现代主体,而是碎裂、多重、互为扦格、互相映像但又无法同一的后现代主体。《分成两半的子爵》当然透过被炸弹炸成两半的梅达尔多直接展示了“整一”个体的分裂面貌,一半是邪恶,一半是善良。不过,这并不是一次均衡的分割:善良所遭遇的困惑往往显示了善举的霸道、压迫(甚至被说成“好人比坏人更糟”、“加重了别人的不幸”)以及纯粹道德的脆弱虚幻、违反人性,而强大的邪恶反倒对于人性有更深入的认知。《不存在的骑士》则塑造了一个空缺的主体:阿季卢尔夫只有一具铠甲,却没有肉身,甚至在没有口舌的境遇下依旧认真地用刀叉摆弄面前的菜肴,在缺席的状态下执行着主体的功能。
小说《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的主人公不再是具有某种自主性的人物个体,而是依赖于本篇文本的读者,但却因为本篇文本的残缺,与女主人公(女读者)不期而遇,并且纠结到其他的文本中去。也可以说,小说的男女主人公只在文本的网络里产生意义,是被残缺的文本牵引的人物。男读者和女读者在第二人称“你”和第三人称“他”或“她”之间游移不定,而在第一个故事《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里,“我”一开始就告诉读者:“小说的主人公名字是'我',不过除此之外你还一无所知。”这个“我”究竟是谁,小说并未做出明确说明,或者说,这个叙事主体可以是随意的任何人。而用“你”来指称小说中的人物(男/女读者),引发了卡尔维诺小说真正读者的参与感,甚至不同读者会以不同方式与作为小说人物的男女读者产生认同。另一方面,叙事进程中的人称变幻又显示出主体在符号连环中的缺失、递进和无常。实际上,既然人称是可以更换的,主体的位置也就不再是固定不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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