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舍不得吃,反能见到一些人家老是挂着香肠。摆摆就摆“哈”了,结扎的绳子油渍渍的,末梢一粒亮晶晶的油珠,却不像水珠的盈盈欲滴,膨大后就坠下,可以长时间地就那么悬着。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老是在眼前晃,香肠就越发的诱人。某次在一小学同学家,几个人正自笑闹,这家做不得主的主人忽地没了声,待我发现,就见他两眼向着空中,正对着半截柜上方挂着的香肠若有所思。
其实对家里的香肠打主意的远不止他一个,问题的关键是怎样吃了又不被家长发现。这问题在我是无解的,我们家的老阿姨整天守在家里,偷盗点糖果糕点之类,花遮柳隐地出去,尚有可为,若动火烧煮,绝对没门。他家则是最相宜的作案场所:他家没老人,父母都是长白班,中午不回来,而长他几岁上初中的哥哥比他还能淘,又喜交接“匪类”,常干些在我看来简直无法无天的勾当。据说有次跟一比他更大些的家伙,还有弟弟,就是我同学,在什么地方用气枪打了一只肥猫,拿到他们家里红烧,炖了一个半小时,一大锅,三个人吃了个干净。
那么大的工程(我同学渲染说,剥皮都是他们自己干的,费了老鼻子劲),若不是细节上的疏忽,原本竞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坏就坏在忘了把煤灰倒掉,他妈妈下班回来,发现煤炉边的畚箕里煤灰渣多得反常,检视之下,堆煤的地方分明少了一只煤基。晚上等他爸回来了,关起门来开审。他哥哥抵死不说,他原也在赖账的,架不住她妈显现的一查到底的决心,还问他懂不懂什么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又搞了隔离审查,他爸审他哥,他妈审他,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从实招了。后来他为自己的叛变行为辩护,说她妈要讯问邻居,还要叫警察:“警察来了,还不什么都知道了?”
区区香肠,就绝对闹不出那么大动静。这一次他在琢磨的是怎么能让少了的香肠显得还像原来一样多。如所余不多,动了手脚就难以遮掩,好在他家这挂香肠是一肉联厂亲戚送的,数量颇大。他盘算着要下手就弄根整的,弄半截下来留着茬口,反易败露,将作U字形的香肠取下一根,他找张报纸团了个纸团塞在中间,顶替窃走的一根,四面香肠依然披挂下来,外面看不大出,果然照旧很丰满。我在这些事情上胆子较小,说,到大人取食的时候还是会发现,只怕不妥。他道没关系,不定什么时候有客人来才会吃哩,到时候他们也弄不清了。纸团在里面慢慢瘪下去,慢慢地小,看不出来,过段时间拿出来扔掉不就完了?其他几个就在一旁鼓噪:没事!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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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鞍桥”到“炖生敲”》
杜甫《春夜喜雨》中有“润物细无声”一句,完全不相干的,但我认定吃猪油拌菜饭时的心情,与诗圣的喜悦相仿。常在报上看到“……滋润了我的心田”这样的描写,但具体而微而非大而化之地体味到“滋润”二字的妙处,还是在吃菜饭放猪油的时候。
——《泡饭·菜饭》
其时皓月当空,天无纤云,四围是树木的黑影,中间剜出的这一大块,水泥的台阶,平台,月光下有水洗的洁净,一片空明。一两阵犬吠,三四声鸟鸣。时有微风拂面,暑意全消。我是第一次在南京而竟有把酒临风,不似人间的快意。
她当时就已有了对那个夜晚的评价:真好。
——《酒,浪漫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