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飞快地带我向基地外走去。外面的世界和我来的时候一样,也是夜晚。即便如此,我的眼睛暂时还是没能适应开阔的空间,只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毕竟我在地下的世界,过了两个多月不见天日的生活。
这次我们上的是一架载人客运小飞机。我在舷窗上看着夜空,夜空一片明亮。根据天上星座,我能确定飞机的航向是向西的。根据当前的气温和季节,我能确定我们的基地是靠着渤海的省份,不是山东就是辽宁。
“一个半小时后降落。”王主任对我说道。
现在我大致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根据飞机的航行速度,我想,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河北,就是河南。
王主任用飞机上的通讯设备不停地和地面上联络。
“确定了吗?到底是郑州还是邢台……什么,还要等等……到底什么地方?”
半小时后,王主任又开始联络:“到底确定没有,邯郸还是安阳……知道了。”
飞机降落在一个小机场。我下了飞机,发现机场的停机坪已经停了几架和我乘坐的相同机型的飞机。我和王主任还没走到机场附近的建筑物,又有飞机在另外的跑道降落。
王主任带我走进建筑物,里面有个会议室,我们走进去。
会议室里面已经有八个人。我立刻发现,其中有四个人,都是紧靠着和王主任一样身份的首长,就像我和王主任一样。
“我不是唯一的选择……”
我的想法马上被证实。十分钟后,又进来两个人,也是一个首长带着一个部下。
我突然意识到,每个首长所带的部下,最小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最老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分别还有三十、四十、五十岁的各一人,我是二十岁年龄段的人。
国家把每个年龄段的人都选择了,并且各自秘密训练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难道是选择出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去一个神秘的地方长期驻守生活吗?但是为什么都是男性,没有一个女人?如果是撒网式的方式选择人选,应该会有女人作为人选啊!
十二个人都脸色严峻。六个首长相互都认识,但不交谈,只是相互敬了一个礼。他们的眼睛都在紧盯着会议室中间桌子上的电话。
空气十分凝重。当电话声响起的时候,那个十来岁的少年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首长,飞快地拿起话筒,听了一下,旋即把话筒放下。那个首长对王主任说道:“二十四岁。你的。”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我身上。有的人面露嫉妒,有的则长舒一口气。
王主任马上带着我往屋外跑去,一辆轿车正等着我们,我们飞快地钻进车内。
“主任。”我问道,“现在能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了吗?”
“你要去冒充一个人的身份。”王主任回答,“下面的行动,会有一个人来接手我指挥你的任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组织一直到几分钟前,才能确定那个人的年龄。是不是?”
“是的,现在我们的情报有限,只能确定他的年龄,但是还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接替我的人,将会带你去找他。你要无条件服从接替者的命令。”
“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国家就在找这么一个男人,找了两个月,现在才勉强知道他的一点信息,就是他的年龄。”
“我所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了。”王主任说道,“那个接替者,会把情况都告诉你。现在我最重要的任务,也是我最后的任务,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把你交给他。”
“您说的那个人,在哪里等我?”
“我们正在赶往临漳。你最好是在车上休息一下,以后你也许不会再有安全的环境睡觉。”
“我能睡多长时间?”
“不超过一个小时。”
我不说话了,抓紧时间小睡。
车停在一个县城里,在一间普通的平房前面。王主任没有下车,对我说道:“那个人,在里面等你。”
我下了车,对王主任敬礼说:“首长,再见。”
王主任说道:“保重。”
轿车飞快地开走。我走到平房的大门口,用手一推,门是虚掩的。大门之后是个普通小院。平房的正房里,灯还亮着。
一个人听见了响动,已经把房门打开,站在门后等我。
我走到他跟前。他握住我的手说:“同志,你好。”
我说道:“你好。”
“不要问我的身份和姓名。”那人抢在我说话之前提醒我,“你就叫我干事。”
“干事。”我问道,“我下步该做什么?”
“等。”干事说道,“等情报。”
干事不停地抽烟,并不时地在桌面上用笔画着什么。我看他一时也不会说什么话,干脆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睡觉。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泛白,我看见干事的眼睛熬得通红,地上全是烟头。
屋里的电话响了。看来这个房子不简单,这么普通的平房,竟然安装了电话。
干事接了电话,狠狠把烟头扔在地上,对我说道:“情况有错误。我们现在马上去内黄。”
干事叫我在平房门口等着,不多时,他开了辆吉普车过来。我跳上去。吉普车在黎明的蒙蒙光亮里,向东北方向开去。
“我现在给你解释,我们的任务。”干事边开车,边点燃香烟。
“是。”
“到内黄的路不好走,我们要一个多小时后才到。”干事说道,“我有足够的时间跟你解释。”
我开始想,他的级别一定比王主任更高,因为人选的关系,王主任这一级别的首长和他们分别训练的人选,当然还有我,在这之前,都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我对干事说道:“要我来开车吗?”
“不行。”干事拒绝了我,“你不能分心。”
“再给你一个命令。”干事说道,“当你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之后,你在海军基地里接受的所有训练必须全部隐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表现出来。”
“是。”
“现在我开始跟你说国家为什么要你执行这个任务。”干事开始说起来,“我将要说的话,是国家的最高机密。明白吗,就是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不能吐露半分。”
“明白。”我说道,“绝不泄露。”
“我们有一个同志,一直隐藏在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最高层。”
“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是不是和我们的国家安全部一样的部门?”
“你可以这么理解。”干事说道,“还是告诉你吧,我隶属对内保防侦察局。这次的任务由我主持。”
“明白。”
“我主持的任务完成后,你的行动就转交给国际情报局。”
“什么?”我惊呆了,原来干事仍旧不是我将要参与行动的最高指挥员。
“你的最终行动目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下一个行动任务,是由国际情报局与海军战略科和情报科协同主持。”
“任务很艰巨,是吗?”
“当然。”干事说道,“这次行动的起因,我口头告知给你。”
“是。”
“我刚才所说的那位同志,他一直潜伏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核心高层。他的身份很隐蔽,已经隐藏了很久。我无法透露他的姓名,因为我也没有从任何人嘴里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身份,在这几十年里,是我国情报部门的最高机密,甚至连国家领导人知道的也不多。我们为了掩饰他的身份,花了巨大的心血。可是这次,我们要冒着他的身份被暴露的危险参加这项行动。”
“这项行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去年,这位同志通过特殊途径,给我们的领导人递交了一份绝密文件。文件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国家的战略工作部门,经过一个月的讨论,最终决定,要针对这份绝密的文件作出相对的行动。那位同志在递交的文件里,反复强调,我们必须要参加这项美国的军事实验。因为这项实验,关乎我们民族的存亡。”
“有没有可能,这位同志已经不是我们的同志了?”我分析道。
干事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如刀子一般。“你的假设不成立。这位同志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工作了四十多年。我国在朝鲜战场上的战略成功,珍宝岛危机的解除,还有和美国重新建交,他的努力,功不可没。你认为这样一个人会背叛自己的祖国吗?”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他把这项实验的重要性一再强调,事关我们的民族存亡。”
我浑身都开始紧张。我将要参加的行动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干事接着告知我:“他知道如此机密的实验内容泄露到我国,若是让美国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泄露。可是他还是坚持提议国家领导人和美国交涉,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让我们参加这项实验。我们部门的最高首长,和美国方面秘密谈判了几个月。最终,美国人让步,同意让我们参加这项实验。”
“这项实验,是在海上吗?”
“当然。”干事继续说道,“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可想象的巨大。但是,我们最终还是让美国人妥协了。”
“我将要以什么身份进入这项实验?”
“你听我说。”干事说道,“这项实验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以东,北纬20°—40°、西经35°—75°之间的水域进行。具体位置,美国人不告诉我们。其实,到现在,我们对这项实验的内容一无所知,但是我们必须参加。这项实验的重要性,是那位同志用生命保证的,他的价值,胜过百万军队。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尊严,来推动这件事情,可见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经过长时间的秘密谈判,美国人和我们都各自妥协,退让一步。我们将参加实验的人数从一百三十七人减少至六人,美国人终于答应了。但是美国人提出一个要求,六个人中,他们要指定一个人参加。而这个人就在中国,在试验开始前,将会主动找到我们。”
我分析道:“他们也亮出底牌来,他们想要的那个人,肯定对这项实验有决定性的作用。而且他们这么说,也是无可奈何地透露出,我国境内有他们的间谍。”
“双方都心知肚明。当我们的领导人坐在谈判桌上和他们交涉的时候,他们就在开始追查泄露这个重要情报的同志。然后,我们第九局的同志,也很快察觉到他们的人在河南、山东、河北一带很活跃。”
“所以你们也根据掌握的线索,要找出美国人需要的那个人物。你们在比赛。”
“不是比赛。”干事吼起来,“这是战争!虽然没有硝烟,但就是战争。”
“你们已经找到了那个人?”我问道,“抢在了他们前面?”
“从现在的情报来看,我们相对他们有一天的优势。但是这个优势不是恒定的,未知的因素太多,也许现在他们就已经超到我们前面。”
“我想知道,当我找到那个人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吗?”
干事冷冷答道:“基本上吧。”
“什么意思?”
“我们见到那个人后,我的最后任务就是把他从世界上清除掉。”
“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人不是对我们非常重要吗?连美国人都知道他的重要性。”
“因为,当我们见到他之后……”干事突然停住说话,在车上某个地方按了一下。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干事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秘密指令,他把车上的一个无线通讯器耳机草草套在头上。
几秒钟后,干事扯下耳机,紧张地对我说道:“他叫曹沧,就在内黄。我们的同志离他很近了,明天就能确定他的最终位置。”
“我要协助你清除曹沧吗?从他身份的重要性来看,如果没有他,这项实验,也许不能成功。”
“这不是你的任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曹沧,但是必须是我们能信任的曹沧。”
干事猛地把方向盘往右打,我们拐上了一条向南的道路。
干事已经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我。我心里默默设想这场谍战的步骤。我们一方面不能打草惊蛇,只能默许美国的间谍在境内寻找曹沧,但又不能完全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要设置一些障碍来掩饰。另一方面,我们的同志也在竭尽全力地寻找曹沧,而且必须要提前找到他。
这是一场寻人的赛跑,不,这是场战争,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而我的任务已经很明显,国家付出了这么大努力,就是要骗过美国方面的特务,让他们根据线索,找到曹沧,但他们找到的曹沧,要由我来替代。我终于明白了我将要执行的任务是什么——从明天开始,我就是曹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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